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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125)

他这是将话讲明白了,沈元夕也不再多言。

年关前,皇帝暗中探听消息,又在年底立了新后。

刘妃也因再次有孕,得了个封号。

大典过后,宫中才派人来三王府问候。

三殿下并未开门,云星站在石狮子旁,指了指狮子脚,要宫人们把拜帖放到该放的位置,至于见还是不见,要三殿下定夺。

“我们是奉陛下口谕来的。”

云星:“三王府有三王府的规矩,若是忘了祖训,就请皇帝自己背熟了再来。”

当然,沈元夕十九生辰那天,皇帝还是知道了三王妃有孕是个彻头彻尾的乌龙。

皇帝松了口气,再看新后,觉得有些仓促。

心底会有小小的埋怨,猜想三殿下是不是故意传出的这个“乌龙”戏耍他。

他听到三王妃疑似有孕的消息后,就做了噩梦,梦见长得跟三殿下似的一白毛妖精坐在龙椅上,而他跟他的孩子们为这个“小祖宗”洗脚服侍。

这才是他慌张立后,火急火燎宣布后宫添喜的理由。

三殿下,成了他一生的阴影。

虽面上不显,但他心底知道,他堂堂九五之尊,被三殿下吓出了心病。

沈元夕双十这年,崇州兵乱,沈丰年奉命又去了崇州平乱。

春末,接到父亲平安信的同时,也收到了薛子游报喜的书信。

因崇州起乱,他与燕帆带着贺先生辗转到崖州去了,路上经历了几次生死考验,在贺先生的见证下,与燕帆缔结了婚盟,特此书信告知长姐,等崖州的汛期过去,就会启程返京。

沈元夕抱着信又笑又哭,三殿下跟只猫似的,托着下巴坐在她对面,好奇又兴奋地看着她笑着掉眼泪。

“不舍得?”三殿下问。

“不是不舍。”沈元夕道,“是……很奇怪的一种怅然,虽知是喜事,心下却很是怅然。”

云星又来讲他想起的执晴往事。

沈元夕擦了泪花,拿出一沓书纸,点头示意她做好了准备,提笔将云星所述,一字不差写下来,等云星离开后,再慢慢润色成文,吹干笔墨,一页页挂起。

这种事,她已做了两年,但云星的故事,才讲到执晴第一次饮他的血。

后面,还长着呢。

有时,沈元夕会挑拣出几个片段,念给小福嫂听,这也是云星默许的。

听久了,小福嫂也就明白了。

云星这个人,已经不会再有情爱了。

凡人拿出一辈子,也才短短数十年,又怎能覆盖他与之前千年如山似的感情。

沈元夕也是在重复的讲述中,触碰到了时间的浩瀚。

沈元夕二十三岁那年春,薛子游与燕帆,有了个女儿,取名崇。

冬末回京,已会认人了,沈元夕抱在怀里,望着她红扑扑的圆脸,喜极而泣。

把孩子还回去时,无意间瞥到了三殿下的眼神。

他只是看着沈元夕,平静的注视下,藏着她看不明白的悲伤。

沈元夕忐忑不安,夜深人静时,问三殿下:“是崇儿……身子骨,不太好吗?”

她怕三殿下占出个什么多病多灾的八字命格。

三殿下道:“她很健康,长寿,还和你投缘。”

“那你……今天那个眼神……”

难道是她看错了?多心了?

不,看三殿下,她还从未看走眼过。

“现在说,也没什么用。”三殿下淡淡道,“七十年后,你就知道了。”

“七十年后……你是说,因为这孩子同我投缘,所以她离去,我会伤心?”

三殿下沉默着。

沈元夕道:“伤心是肯定会的,亲人离去,都会伤心……你不必太担忧。”

又十年。

沈元夕不记自己的生辰了。

一年又一年,过得飞快。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三殿下从不提他的生辰,也从不过生辰了。

“幽族只分未成熟时,和盛年期。”三殿下道,“我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生辰,已经在三十年前过完了。”

三十年前,他进入盛年期,从此之后,再无生辰。

这年秋,薛子游寄信来,想要带薛崇回京入学。

“京中虽女学时兴,但并无端正之风……”沈元夕道,“不如你将她送来,我为她寻先生教导。”

薛子游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三年前又得一子,只是病了一场夭折了,故而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在女儿身上。

薛崇十二岁入住三王府,由三王妃亲自照看,请了数位先生来教导。

薛崇二十岁那年,获圣上恩准,入工部研修,负责庙宇承建修缮等事宜。

也就是薛崇二十岁那年,沈元夕梦中的花树,终于结果了。

结果那天,三殿下心有感应似的,说要回一趟幽地。

“是要处理幽民安置问题吗?”沈元夕问道。

“不……”三殿下道,“要去幽林,找个耳听。很快就回……五天,最多五天。”

这是他们成婚后第一次分离。

第三天,三殿下就回来了。

他的发梢被风吹毛糙了,连衣角都残存着风痕。

“赶这么急做什么?”沈元夕道,“你不是说,结果还要等落地,落地之后还要孵育,孩子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出生的……”

三殿下默不作声放下一颗鸟蛋。

“嗯,不急。”三殿下道,“我刚进幽林就看到这蛋了,既然有缘,就拿回来了。”

他出门就后悔了,耳听不要也罢,他想沈元夕了,想回家,躺在沈元夕的怀里,懒散的睡觉。

于是,他掏了鸟蛋就走,也不管这是什么鸟,孵化后,愿不愿立契约做耳听。

为此,乌耀笑了他半宿。

这恐怕是第一个如此敷衍的父亲了。

这年冬,北边又起乱。

皇帝让沈丰年再征西北。

沈元夕得知消息后,气得半夜入宫,指着皇帝鼻子骂。

“我父亲七十了!朝中是无人了吗?!”

皇帝两眼发昏,闪着浑浊的泪光,说道:“朕也一把年纪了!”

他的皇子们都到了岁数,天天盼望着他驾崩归西,朝中党争逐渐抬头,用个人都要斟酌。

沈丰年是老将,又好用,所以一有事,就只用他。

“你们又知道什么!”皇帝委屈又悲痛,“你们又知道什么……你们从不老,也不死,你们……”

你们根本不知,当人老了,孩子们大了,威风一世的家主,连屁股底下的凳子都不一定坐得稳。

他再看一眼三殿下,心中就有无限悲凉,与那酸涩与妒忌一起泛起。

他还是那样。

三殿下,依然年轻耀眼,日月不坠,容颜不老。

最终,沈丰年举荐了几位年轻干将,与他同去西北。半年后,西北局势稍安,沈丰年回京,不到两日,皇帝驾崩。

三子争权,京城戒严。

马蹄声脚步声彻夜不静,有个蠢材皇子,还敢来拍三王府的门。

三殿下飘然出府,站在檐上,默默俯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