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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8)

薛子游瞥了一眼身后默默跟随的三殿下,快速答道:“初一十五,雪夜易迷失,这是华京千年的风水造就,不然你以为他守在华京做什么?”

“原来让大家下雪前回,不仅仅是怕人冻伤。”沈元夕说罢,双眼一亮,语气雀跃了起来,“这么说,《华京夜游》讲的妖鬼也在每月十五出游赏月是真的了?上半夜归人,下半夜归妖鬼?”

薛子游:“那是话本!你怎么总把话本的闲人胡诌当真?”

身后又传来三殿下的笑声,这次的笑声是实打实的笑,偷偷又惬意的低笑。

沈元夕差点忘了三殿下还听着,拉高狐裘,裹住了自己的嘴。

如此沉默着,很快就到了将军府所在的街道。东街不如出府时热闹,看来那群前半夜赏月的人,也都散了场。

薛子游想从侧门悄悄进去,却不料三殿下轻飘飘绕过他们,指了指将军府正门的方向。

薛子游不客气道:“到地方了,我们认识路。”

三殿下却像是头一次认真看薛子游,他微微歪着头,一双暗红色的血眸平静锁住薛子游。

沈元夕恍然大悟,心脏猛地提起,再抬头,见三殿下近在咫尺,仍然好奇地盯着薛子游。

好久之后,她听到三殿下问:“名字。”

这次换沈元夕紧握住薛子游的手,他也在抖。

薛子游顶不了多久,最终,他泄气般认命道:“薛子游。”

“我问的是你另一个名字。”

这句话亦没什么起伏,没有威胁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甚至有些淡漠。

但看薛子游的反应,这句问话,似乎必须要回答。好像有一双沈元夕看不到的手,强迫着要他低头。

“我就叫……薛子游。”薛子游咬着牙一字一顿强撑着说出这句话。

很快,三殿下收回了注视,薛子游如释重负,大口大口呼吸着,脸上却满是愤懑。

他感觉到了差距,难以跨越的差距。

沈元夕抚着他的背,思索着要怎样才能把三殿下这尊“佛”送走。

“沈元夕。”三殿下吐出三个字,语气温柔。

沈元夕抬头,恰撞进那正注视着她的血色双眸中,那双眼睛漂亮极了,此时蕴着点笑意,敛着艳光,正望着她。

“明亮的地方,更暖和。”他指向正门的方向,“晚上乱逛的孩子,从正门回家,能让家中焦急的长辈安心。”

沈元夕眼睛都要睁累了,她呆立了好久,一不留神就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啊?怎么知道的名字?”

她记得自己没对三殿下说过名字。

三殿下微微抬眉,又是一声轻笑。

沈元夕想了起来。

夜鸢的脑袋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元夕敬叩。

三殿下见过她的字……原来如此!当时他手执夜鸢来回比对,就是在确认她的身份。

“听他的。”薛子游哑着嗓子说道。

沈元夕点了点头,扶着薛子游绕向正门,三殿下又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步伐轻如雪花落地,没有脚步声,只有轻微的衣料摩擦声。

“元宵!”刚走到正门,王拂从台阶最上方一步跃下,“我让左校尉带人去找你们了,没碰上吗?”

沈元夕摇头。

“出了什么事吗?”王拂弯腰悄声问。

沈元夕想了想,摇头,只不过给了王拂一个眼神,示意他向后看。

王拂看向他们身后,阴影处默默走出一个身形鬼魅似的银发美人。

王拂僵愣片刻,手虚握抬起,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三殿下?”

沈元夕舒坦了,见多识广的拂叔也跟她初见三殿下时一样,是这种犹犹豫豫的语气,看来自己当时的反应,也不算出丑。

王拂很快就明白过来,郑重一礼,“多谢三殿下关照这两个孩子,他们初到京城,不懂规矩,让三殿下费心了。”

王拂这头应付着,手背在身后挥了挥,让他们回府去。

沈元夕不敢看三殿下,低着头飞快屈了屈膝盖,拽着薛子游逃似的跑回了将军府。

一直到内院,才敢出声喘气,又烦闷自己刚刚“道谢”的太过敷衍,三殿下可能根本就没注意到。

“子游?”沈元夕张开手,在薛子游的眼前晃了晃。

薛子游回神,沉着脸道:“我没事。”

“真的吗?”

薛子游带了点笑,安慰道:“没事的,姐姐。”

三殿下静静站在将军府外,王拂的笑渐渐挂不住了,不懂他为何还不走。

“三殿下?”

他焦急万分,恨不得拉个老华京人问一问是哪里没做到位,传闻不是说,三殿下把迷路夜游的人送回家后就会功成身退,默默离开吗?

眼下又是什么情况?

空荡荡的街上马蹄声响起,沈丰年应酬完京防营的宴请,回府了。

王拂突发奇想,该不会是两个孩子在外得罪了三殿下,这位殿下要等孩子们的父亲回来告状吧?!

不至于吧,三殿下都要三百岁了,就这么点肚量……王拂神色古怪地看了三殿下一眼,跑了题,又想:不过三殿下这副样貌神情,看起来连二十都不到啊。

沈丰年下了马,第一眼就看到了杵在小雪中的三殿下。

“……三殿下?”沈丰年先是不信,而后一喜。

这可是恩人。

沈丰年大步走去,刚要开口,忽然眼前风雪旋起,眨眼间,三殿下不见了踪影。

沈丰年的手举在半空,一脸迷茫,“我醉了吗?”

三王府的乌鸦晚上睡白天起。

它的职责就是每天白天替三殿下收集京中趣闻,等到了黄昏,讲给三殿下听。

十六的清晨,乌鸦睡醒,没有在寝殿找到三殿下,绕着王府飞了一圈,在中花园的同坐亭寻到了懒懒趴在凭栏处,薅草逗池中鱼的三殿下。

“殿下,太阳升起了,该睡了。”乌鸦飞落到他搭在凭栏处的淡紫罩衫上,趁三殿下神游天外,擦了擦自己的小鸟脚。

逐渐发觉三殿下不对劲的乌鸦问:“殿下最近心神不宁,白天不睡晚上不静?是馋血了吗?”

三殿下冷冷斜了他一眼,依然猫似的趴在朱栏上,懒懒打了个哈欠。

随着他的动作,散开的头发一层层滑落到身前,白天的光线映照着,那头银白色的头发更加雪亮,颜色近乎昨晚堆积在池旁树枝上的薄雪。

乌鸦再三的烦扰追问中,三殿下淡淡开口:“我结缘了。”

乌鸦惊的炸毛,翅膀都抖开了,“什么!”

“十八年前,我给自己结了缘。”三殿下语气平淡道。

“在哪里?现在如何?”

“难怪,这几日总无法安寝,血饮也不够滋味,放那么多的花蜜味道也寡淡……”三殿下没有回答乌鸦的问题,自顾自的碎碎念道,“我的感觉是对的,有东西逼近京城……我以为会是幽族潜入的征兆,没想到是我自己结下的缘。”

“真的是殿下结的缘吗?”乌鸦认真起来后,声音异常浑厚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