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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90)

沈元夕学会后,一直吹到午后,上哪都带着那支短笛。

在院子里闲逛看花,也会吹几声。走过窗下,笛声就跟着她过去。

三殿下闭着眼歇神,听着她的笛声,判断她在哪,在干什么。

这姑娘穿着莲叶边的春绿崖州杉,吹着不成调的竹笛,在院子里绕来绕去,吹给路过的虫蚁听。

终于,她的勤勉练习,把云星引来了。

云星套好了马,打点好了行装,听到一直不停歇也不成曲调的难听笛声,知道三殿下肯定睡不着,是来跟三殿下汇报的。

但沈元夕见了他,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吹了几个音,满眼期待地问道:“云星,我吹得怎么样?”

云星不得不站住,沉默了好一会儿,见沈元夕眼中的期盼不减,只好回她:“每一个音……我都听得很清楚。”

沈元夕弯起眼笑,认为这样的评价就不错了,根本不气馁,又追问他:“云星你会吗?”

原本在床上躺着的三殿下默默出现在房门口,警惕地看着云星。

云星脸上闪过一丝怀念:“数千年前跟幽主学过,多年不吹,会也是不会。”

“是跟殿下的父亲学过,还是跟祖母学过?”沈元夕好奇这个幽主指的是谁。

云星笑了,他第一次这么笑。

“是我的幽主,是执晴。”

执晴教他吹笛,见他有所成后,常常让他吹来听。这自然让浮灯不悦,不久之后,云星便不得不寻求沐光的庇护,成为了浮灯口中不可饶恕的叛徒。

这之后,沐光给了他一个差事,就是照顾浸月。也正是浸月,让云星有了想要探寻天道的心思。

沈元夕脸上绽开了发现故事的兴奋笑容,眼睛亮闪闪的,跟在他身后。

“能讲讲吗?”

云星闭上眼,好久之后,释然一笑。

“具体的……都忘了。”他说完,看到沈元夕不信的表情,认真道,“是真的忘了。太久远了,等王妃过了百年,也就知道我为何如此说了。到那时,王妃会记得殿下教过你笛子,却不一定能想起与我的这番问话。”

沈元夕愣了愣,抬头又见倚在门边的三殿下,她换上了一副笑脸,抬起笛子,吹了几声,冲他一笑。

三殿下招手让云星过来,把信给了云星。

“麻烦你送信给沈丰年。”

云星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可能会很慢,我不会骑马。”

三殿下道:“不在于快慢,而在于心意,至于如何去,你自己想办法,总之,这个差事就交给你了。”

“不要紧吗?如果很慢的话。”云星再次询问。

“不要紧,只是平安信。”三殿下微笑。

沈元夕放下笛子,问三殿下:“为什么云星去送?”

三殿下道:“这也是机会。云星一直生活在幽地,随我出界来到大昭后,因为年迈只能囿于王府方寸之间。现今云星不再受烈日困扰,又身强体壮,是时候让他体验这大好人间了。”

云星收起信,点头道:“好,我去送信。”

他当然知道放他去体验人间,并不是三殿下打发他去送信的唯一原因,但他选择装傻不说。

云星出发前,沈元夕又偷偷塞给他了一点私房钱。

云星惊吓万分,问她何意。

“你是替我送信,我知道殿下肯定给的有,但我的这份是我的心意。你要路上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要是把信送到后,还留有余钱,就给我父亲也买些东西,当我孝敬他老人家了。”

云星这才接过,并郑重说道:“王妃放心,我会替王妃把孝心带到。”

“一定要亲眼看到我父亲,我……我想知道他气色如何,累不累,身体可还好。”

“我明白了。”

送走云星后,她和三殿下差不多也要启程了。

太阳落山前,三殿下把她扶上马车,离开了田庄。

车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了许久,三殿下还在看地图。

沈元夕捏起田庄自炸的咸食尝了,味道不错,又捏起一个喂给正在驱马调整方向的三殿下。

“嗯……是炸鱼。”三殿下舒服地眯起眼,称赞道,“滋味不错。”

“咱们要往哪去?”沈元夕问他。

“戈芳城。”三殿下说。

浸月的魂就在戈芳城,合床过后,他的血也到达了最敏锐的顶峰,察觉到了父亲魂血的具体位置。

他指着地图上的戈芳城,教沈元夕认了位置,驱了马,等傀儡马跑起来后,他才钻回车内,又捏了一条小炸鱼,跟茶一并吃了。

沈元夕对着他笑,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同喝了茶,躺在他怀里抬手捧着他的脸。

“要不要听我吹月下思。”

“好啊。”三殿下漫不经心道,“吹好了想讨什么赏?”

沈元夕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的嘴。

“只要这个?”三殿下微一低头,就把这个“赏”送了出去。

沈元夕在怀里滚来滚去来回蹭,哼哼唧唧地笑。

“那要是我吹不好怎么办?”沈元夕说。

三殿下:“学生修习不精,就只能罚先生了,谁让我教不会呢。”

“罚什么好呢?”

三殿下悠悠问回去:“是啊,罚什么好呢?”

“就罚今晚默背牡丹春吧。”

沈元夕说完,自己嗷嗷叫着,捂着脸不敢再去看他,但抑制不住的笑声从指缝溜出,惹得三殿下也忍俊不禁。

“好啊,就讨你开心,让你今晚笑一笑吧。”

沈元夕抬起笛子,试了数次,都会在中途笑出来,前功尽弃。

三殿下慢吞吞道:“这是有意要罚我了。”

他抱起沈元夕,拉下了床幔。

不久之后,马车更加颠簸。

沈元夕在笑的同时,问他:“马怎么,蹦蹦跶跶的。”

三殿下道:“傀儡受我心境所控,是我不稳,它会时不时因我之故,一样开心。”

“你让它稳当点。”沈元夕说。

“没关系,你掉下去,我会把你拉上来。”三殿下把她滑下去的腿又抬到了自己的腰上。

第二日午时。

马车停在了一处荒郊野岭,隐在杂草深处。

沈元夕点了驱蚊虫的香炉,挽起床幔,扇子左右扇着,朝三殿下那里匀了些。

她早上醒后,身上早就被收拾妥当,三殿下备的热茶淡饭就在八角桌上搁着。

沈元夕起身,挑开车帘,放进来一抹阳光,捧着书倚在窗口看。

耳边偶尔会经过飞鸟,拍翅膀的声音很清晰,叫声也悦耳。

沈元夕全神贯注沉浸在故事中,等回过神,车窗棱上站着一只乌黑的大乌鸦,两只眼睛是幽红的黑。

见沈元夕看它,这乌鸦蹦了两下,转过身去。

沈元夕这才看到,它后背上背着一封信。

“……啊!是乌鸦!”

是三殿下的那只乌鸦。

沈元夕捂着嘴惊讶了会儿,瞪大了眼睛凑近这只鸟,小声问道:“那么……你应该会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