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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温非寒(13)

作者: 小吉安 阅读记录

“啊……嗯。”

“那就找课余时间去画,”老师也来了点脾气,“和隔壁班的那个小胡……是不是姓胡?和他互相学习,你教教他上色,哎哟,那个层次跟抹布沾灰似地,脏得很。”

“……我知道了。老师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挂了。”

“好——欸!等等!”

老师突然踩了个急刹,恨铁不成钢地提高了音量:“文化课也很要紧!现在既然有老师指点,你们几个就不要画别的,先把这些完成了再说……还有你那个果熟来禽图,何必呢,大费周章也没在点子上,又不考国画……”

“挂了。”

烦不烦啊一天到晚的。

陈非寒郁闷地扯了扯夏季校服,顺脚把飞过来的足球踢出去老远。

“欸,同学,”足球队的男生穿着训练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有没有看见飞来的足球?”

陈非寒臭着一张脸:“没有。”

刚那球外太空来的。

张先越叹口气,替男生指了指球飞出去的方向。陈非寒已经油盐不进了,黑着脸告别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跑到画室里完成任务。

胖子在身后喊:“晚自习真不去了啊?”

“去个鸡!”陈非寒也喊,“没空!”

艺体馆的画室无时不刻都亮着灯,毕竟人类的灵感总是源源不断的。当然也有人来摸鱼,只要其他人不介意且本人也好意思。是啊,陈非寒讥讽地想,只有我好意思摸鱼,只有我脑子里没目标,合着只有我是个废物呗。

刚要开门,这隔壁班的小胡提着颜料桶,好死不死地抢先一步,把画室门敞了个大开。

陈非寒的脚无处安放,赶紧往旁边一歪,来了个十分正统的胯骨开裂式劈叉。

“哎哟他妈的!”

小胡一声惊呼,差点儿走了一个水桶倒翻。他高一没进画室,高二才正式做了艺考生,一张脸写满了“这是哪位英雄”的懵逼:“陈……是陈非寒吗?文一的那个陈非寒?”

“你搁这儿认亲呢?”男生咬牙切齿地往旁边一倒,“能不能先扶我起来?”

“哦……啊,不好意思,我太震撼了。”

震撼你妈啊!陈非寒两眼一翻,老子屁股缝都要叉开了!

他在画室不爱说话,同级的美术生也不认得几个。这下可能是糟了天谴,被新来的打了个猿形毕露。

“你素描学很久了吧?”陈非寒瞟了一眼对方的画纸,“这线条很好看。”

“那你是没看我这上色,”小胡愁眉苦脸地说,“画室的画笔几毛钱一根啊?你看这只三号,我画了没两笔,笔断了你敢信!”

陈非寒盯着眼前这只断笔,一张嘴半张着,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别画了吧,他想,我不想用这样的心情画画。

我不想在唯一擅长的事上,还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如果连这点可怜的自尊都失去了,他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声打响之前,陈非寒看了眼手机,正巧看见林骁发来的新消息。如果不是这个足够无聊的人非管闲事,把自己拉出初中的泥潭,替自己填报了仁礼高中的艺考自招,他陈非寒压根不可能在这间高大上的学校里坐着。

林:胖子告诉你了?

林:你别管我,管好你自己

林:初中这群人里,就你没有逼数

“你画吧,”陈非寒撕掉画纸,尽量和气地说,“我现在有点卡壳。”

“那作业……”小胡迟疑地说。

“我不交了,”陈非寒深吸口气,无力地放下画笔,“我交不上来。”

他的高一就像站在了公交车的前门上,前脚还在破败不堪的初中生活里,后脚却被逼进了毫无准备的优等生行列。

这趟公交好几次叫嚣着发车,却因为他的懦弱被迫踩空了油门。

小的时候楼下的老头会吹一种形状很漂亮的乐器,金色的,老妈管它叫萨克斯。自家住的小区很老旧,夏天的时候老楼前挂着很多晒洗的衣物,偶尔有些床单飞得特别高,像迪士尼里的飞天魔毯。

老头就站在魔毯下面吹,浑厚的声音甚至能穿过早餐店的油炸味。

他记得年幼的自己还挺想学,于是对着嘴儿吹了老半天,越吹越像有节奏的放屁。他哥明明不喜欢,却一下子吹出了萨克斯的本音。陈非寒练了一个月没练出个响儿,很不高兴地揪住老头问:“为什么我就是不行呢?”

“我明明比我哥吹得更久啊?”

老头摇头晃脑地回答:“因为这世上不是所有东西努力了就有回报啊。”

费尽千辛万苦,拿出自己所有的休息时间,满心欢喜地想总有一天会学会它。

就像当初的自己,即使好不容易地能吹好萨克斯的第一个音,之后却再也没有底气把第二个音,第三个音,乃至整首曲子吹得像最开始一样好。

不敢面对技不如人的过程,不敢面对毫无目的的结果,如果所有努力只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那和恶性循环有什么区别?

第10章 火药

隔天画室老师检查高二的习作完成情况,果不其然把陈非寒叫进了休息室,又一次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顿。

“你明明是这群人底子最好的,干什么要这样浪费自己?”

男生挠了挠后颈,无所谓地回答道:“没时间。”

没时间?老师挑了挑眉,心说你怎么不找个更离谱点儿的理由:“你最近不要来画室上课了,心态有问题。”

“什……”

“你太浮躁,吴主任跟我抱怨你在这儿睡过了分班考,我本来还不信,看你这态度我也知道个所以然了。”

“整整一个高一,一直逃避艺考一样地练习……我以为这是你的进步方式,结果是老师浪费了你的时间,是老师的错。”

“这五张素描不用画了,你自己好好想吧。”

老师颓然地叹了口气:“你以为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关注你啊。”

整整一天,陈非寒都有些懵。他一直茫然地盯着教室的某一个点看,看了很久,看到他以为自己并不在教室里。

那他能在哪儿呢?

他一瞬间竟感觉自己回到了十一中的座位上,破落的阳光从安全窗里跑进来,粘着老旧的桌椅,刻录着满是疙瘩的初中三年。

他好像能听见叶舟去集训前对自己说:“稀巴烂的老城区没什么不好,一辈子就这样没什么不好。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给。”

陈非寒忽然从这些往事中抽离出来,大梦初醒似地扭头说:“什么东西?”

尹知温把自己领到的知识点清单递过来回答:“我跟老师要的以前学过的知识点,咱们刚转过来,你应该也没有。”

“啊……所以你拿了两份?”

“不然呢?”

“……谢了。”

陈非寒难得没有贫嘴,他把这些卷子往抽屉里一扔,心里冷不丁地冒出好多酸泡泡,止都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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