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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患寡(118)

作者: 张佳音 阅读记录

施晚意直接问出来:“可是许刺史家的娘子?”

许青秋觑她一眼,一反对陈三娘的尖锐跋扈,文雅地应道:“正是。”

施晚意微一点头,便对付晓慈说:“正好碰见,带着你的朋友,随我走走吧。”

付晓慈迫不及待地点头,刚要去拉陈三娘,从远处匆匆走来一行人,有男有女。

其中,长得和陈三娘有些像的娘子,十七八岁的模样,一把将陈三娘拉过来,护在身后。

正是陈三娘的姐姐,陈大娘子。

而两个年轻郎君,一个径直走向许青秋,一个迟疑片刻,站在原地。

许青秋一脸委屈地喊道:“阿兄……”

许郎君立时不满地看向陈家姐妹。

陈三娘跟个小炮仗一样,当即气冲冲道:“你嘴上无德,还恶人先告状不成?!”

许青秋无辜样儿,“我说什么了,有能耐你说啊。”

“你!”那些关于母亲姐姐不好听的话,陈三娘哪里能毫无障碍地说出口。

许青秋躲在兄长是身后,嘴角露出一丝得意。

陈三娘气得要死,脑子一热,冲动地指责:“她说我娘克夫,说我阿姐和我晦气,说我们不该来夏日宴!”

一片寂静,唯有风轻抚蔷薇的声音。

施晚意:“……”

都不是三岁孩童了,既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是街头菜市,怎么就不知道审时度势呢?

她不禁看向在场另一个局外人。

这郎君模样俊俏,气质温润,衣着不俗,正担忧又心疼地看着陈大娘子。

看样子应该不会说对姐妹俩不利的话。

这时,许青秋小声嘀咕:“难道不是事实吗?”

一句话,又触了陈三娘的神经。

施晚意眉头亦是微微一皱,随即招手叫付晓慈站她身边来,静静地旁观。

陈大娘子冷静,攥住妹妹的手腕,制止她冲动,而后严肃地看向许郎君,“道歉。”

许青秋:“你们凭什么?”

许郎君此时已经知晓了孰对孰错,却并没有道歉的意思。

不道歉,就是默认许青秋的话没错。

偏偏陈大娘子执拗地看着他们。

两方僵持不下,旁边的郎君走上前来,说和道:“不若给我一个面子,各退一步……”

他这和稀泥,说是各退一步,实际还是陈家姐妹受委屈。

许郎君似是大度道:“赵世子如此说,今日便算了。”

姓赵,又是世子,唯有平城长公主之子,赵韬。

赵韬望向陈大娘子,温柔地叫道:“大娘子……”

陈大娘子握着妹妹手腕的手紧了紧,满脸屈辱以及必须面对现实的落寞。

施晚意冷眼旁观,母亲强势,儿子软和,倒是正常。

只不知道陈大娘子这落寞之中,是否掺杂着别的东西。

在场跟她有关的,只有个付晓慈。

按理说,她没必要多管闲事。

可这真的是闲事吗?

这世上,就是有数不尽的、和许家人一样的人,理直气壮地挤压着别人的生存空间。

寡妇就是克夫吗?寡妇的女儿就晦气吗?

她今日能执言而不执言,将来是否陆姝也会面临和陈三娘同样的偏见?甚至更紧缩?

明明任何一种偏见,错的是偏见本身,是心存偏见的人。

施晚意到底无法漠然视之,在陈大娘子妥协之前,淡淡地问:“我也寡居,难道也是克夫吗?”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她。

除了付晓慈,没有人想到施晚意竟然是寡妇,她实在看起来年轻又鲜亮。

施晚意不管他们的吃惊,只看向许家兄妹,一字一句地说:“刺史监察百官,身为家眷,更得谨言慎行,否则无法不让人去怀疑,是否家风不正。”

许家兄妹顿时变色。

许郎君压着不快,谨慎地问:“不知夫人是……”

施晚意心知肚明,今日她的话,必然会传到许家兄妹的长辈耳中。

那又怎么样?

“我姓施,娘家行二,先夫姓陆。”

施晚意清凌凌的眼扫过许家人,“我女儿可不晦气,再让我听见克夫、晦气的话,我就去太后娘娘面前,告上一状。”

赵世子最先反应过来她的身份,“施……二表姐?”

施晚意要告状的话,加上他这一声称呼,许家姐弟脸色皆有些苍白。

不是认识到错,是担心给家里惹麻烦。

陈家姐妹死死盯着施晚意,清楚地看见,她眼里完全没有她们母亲那样的死寂。

她们一直以为寡妇都是赖活着。

原来……不是吗?

原来寡妇也可以坦坦荡荡、理直气壮吗?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她,不知为何,想哭。

施晚意得罪一家,也不怕得罪另一家了,无差别攻击,转向付晓慈,直接道:“你的朋友冲动,你该规劝,但她要是屡劝不改,不管不顾是否会给你带来麻烦,便没当你是朋友。”

陈三娘咬住嘴唇,羞愧。

施晚意一语双关,“散了。”

若不是因为平南侯府跟施家成了亲家,她方才都不会停下来。

而施晚意一挥袖,抬步便走。

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后,默然无语地散开。

花墙另一侧,姜屿轻靠在墙上,笑容清浅而温柔。

他到此后,便听到了那小姑娘敏感偏激情绪下的指责。

施晚意没有粉饰太平,姜屿丝毫不意外。

他们之间的相处,都带着一张“面具”,可又何尝不是真实地展现?

这世上就是有人,一身晴朗。

施晚意的双眼清晰地昭示,她其实是个很分明的人。

只是……

姜屿想到施晚意说“夫姓陆”,笑意淡了些许。

他本打算直截了当地逮到人,面对面开诚布公。

现下,他心里吃味,便又起了些坏心。

姜屿抬眼看向施晚意离去的方向。

芙蓉园的路线全在他脑中,姜屿心念一转,走进另一条小径。

施晚意离了那几个人,想起他们说“姜屿来了”的事儿,再瞧周围美景,便没那么怡然,生怕一个不巧,撞上不该撞上的人。

走来走去,属实不安全,还不如找个景致好的地方,赏景,顺带避开姜屿。

施晚意环顾一圈儿,最终视线定在曲池中的水榭上。

水榭算是四面环水,但并不是完全一览无余,支撑水榭的四根巨大的粗壮柱子旁,都有两尺左右宽的花窗,窗里垂着白色轻纱幔。

施晚意的衣服又不是格外鲜艳的颜色,坐在纱幔后,应该极容易隐藏身形。

而要到达那座水榭,需得从曲池上的木栈道过去。

此时周围没什么人,施晚意便打算径直走向栈道。

然而她刚绕过一棵巨大的槐树,便倒吸一口凉气,赶忙退回到树后。

姜屿就在前面!

她两个婢女还迟钝地不明所以,施晚意躲在槐树后,摆手让两人别站在那儿。

槐树再粗,也不可能躲下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