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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患寡(125)

作者: 张佳音 阅读记录

她瞥一眼画像上那八个龙飞凤舞的字,郁郁地说:“我发现你的身份,想起你说你已故的亲人希望你‘朝时日暮,往来无忧’……”

姜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画上那几个字,怀念之余,失笑不已。

施晚意向后坐,环胸靠在椅背上,冷着脸道:“我但凡勤快些,摸清楚这几个字的意思,上元灯会知道了你的字,都没有后头那些事儿。”

现下想想,大公主那儿见到的那位朝气蓬勃的小郎君多好,断没有姜屿麻烦,还开朗阳光……

“呵~”姜屿轻笑,笃定道,“我既然与你相会,自然不会放手,便是没住进你的宅子,我们也定然有后续。”

施晚意如今见识到姜屿的性格,无法反驳。

姜屿复又回身,一抬手便取下画像,然后平铺在桌上。

似是随口一问:“你为何挂我兄长的画像?”

施晚意心虚地觑一眼姜屿,尴尬地咳。

姜屿瞥她,走过她身边时,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脑袋,“肤浅。”

施晚意不服气了,“你怎能这么说姜玉郎?他岂是空有皮囊之人。”

姜屿端了一杯水回来,道:“你是想说,你也不是空有皮囊之人?”

“你说我空有皮囊……”施晚意嘴角抿不住上扬,“我也不是不能坦率地承认。”

姜屿心头最后那丝沉闷也烟消云散,走到画前,没有一丝犹豫,翻转杯子。

一杯水尽数倾倒在画像上。

施晚意惊地起身,“好好的画,浇水干什么!”

她快步走过去,也不敢碰画,手抠着桌子,脸上表露出心疼之色,“就算这是你兄长的画像,它现在在我手里,也是我的。”

“是你的。”姜屿目光平静地看着画像。

画像上,湿了的地方,原本的颜色褪去,没有花掉,反而渐渐显露出另外的图案。

“这是……”

施晚意始终没抬头与姜屿对视,惊讶地出声:“这画像有玄机?”

姜屿轻轻地“嗯”一声,直接将一盆水端过来。

而施晚意盯着画像,脑海里闪过帧帧画面——

原身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彻底认清了陆仁的敷衍和虚伪。

陆仁根本就不爱她。

本就不坚强的女人心房崩塌,悔恨难消,甚至有几分魔怔,伤害自己,也对陆仁冷言冷语。

陆仁肖母更肖父,装得一副无奈包容的模样,实际根本对原身没有一丝怜惜。

有一日他没忍住,推了原身一把。

原身撞在书案上,不小心碰洒了要洗笔的水,浸湿了一幅画。

然后晕了过去……

“二娘?”

施晚意回神,“啊?”

“在想什么?”姜屿单手端着水盆,将她拉远一些,方才泼水。

施晚意没回答,反而问:“会不会损坏画?”

“一次两次不会的。”

一次两次……哪说得准。

姜屿一直握着她的手,施晚意也没注意到,只专注地看着画。

“露出来了。”

施晚意拿近烛火,仔细打量画,很明显是一幅地图。

施晚意语气有些迟疑“这是……”

军饷的地图。

姜屿则是看着地图下方的一串数字,轻声道:“我阿兄喜好钻研五行、医典,这是页数,专为提醒我。”

“万一记不住……”

施晚意话说到一半,想起这位和那位姜玉郎都是聪明绝顶、过目不忘之人,便又闭上了嘴。

及时止住,她就没那么笨。

姜屿没再看画,转头面向施晚意,“带我去看陆仁的遗物吧。”

施晚意乖乖领着他去,乖乖找出钥匙,递给他。

姜屿取出那只熟悉的匣子。

施晚意背手在身后,手指摩挲手腕,不由自主地紧张。

“咔哒。”

匣子打开。

只有一本册子。

姜屿取出来,翻开第一页,随即越翻越快,眼里难得露出浓重的惊讶来。

施晚意屏住呼吸,埋下头。

姜屿合上册子,目光如炬,“你早就知道?”

施晚意慢吞吞地回:“知道哪一个?”

果然知道。

姜屿握紧那书册,“你知道军饷在哪儿,也知道陆仁用军饷赈灾了?”

天启七年,北境诸州大旱,瀛洲也在其中,只是相比于其他损失惨重的州,并不显眼。

如今看来……

竟是因为这笔军饷吗?

陆仁一贯的风评,姜屿很难不持怀疑态度:“二娘,这是真的?”

施晚意莫名觉得她现在像是被提问的学生,但此情此景,她有眼力见儿,便乖顺地回答:“陆仁官声一直不错,他那个人……”

陆仁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聪明,揽些小财没有留下一点罪证。

他有野心,追求权力,确实在瀛洲做了些政绩。

他也放得下身段伪装自己,虚情假意地哄骗原身,甚至别的人。

为什么最后会沦落到病床上面目全非、不甘地死去?

施晚意想,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身上始终有一种男人的傲慢。

“他为人算不得好,行事总有目的,临终前留遗言,遗物交给府里,但是我……”施晚意当着姜屿的面,说她那些心思,说得顺当,“我不想让他用这种好名声给陆家抬轿子,让陆家更上一层楼。”

这是她真实的想法。

“所以,你留下了陆仁的遗物?”

施晚意攥着手腕,缓缓点头,“我娘家侄子去瀛洲去得快,宋婆子和他一起挡回了陆家人,没让他们取走陆仁的遗物。我在瀛洲留了些几月,养好身体方才回京。”

姜屿打量着她较初见圆润不少的下巴,看似平静地问:“你是因他而病?”

施晚意眼中闪烁几下,缓缓伸出左手,撸开宽大的袖子。

姜屿看到她手腕的瞬间,寒意溢出,“施晚意!”

施晚意缩缩脖子,“一时糊涂,真的,我很快就后悔了,我当时喊人救命的样子极狼狈,再醒过来,什么陆仁,哪有我命重要。”

她当时叫“救命”的样子确实很狼狈。

虚弱无力,浑身发冷,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最重要的是疼。

施晚意想想都后怕,身上寒毛竖起来。

这屋里阳气最重的,就是面前这冷面寒霜的俊俏男人了。

施晚意直接拥上去,搂着他的腰,轻轻地呢喃:“朝时,我冷,你抱抱我。”

姜屿未动。

施晚意便自力更生,拉他的手臂环住她。

姜屿任由她动作,却不搂她,看向堂中的无字牌位,声音极冷,“这牌位……不是在祭奠陆仁吧?”

施晚意坚决摇头,“不是,我是为了祭奠我喂了狗的几年。”

姜屿眼中缓和许多,左手轻抚她的头,右手握住她的手腕。

暖意一下子从手腕渗透,渐渐蔓延到全身。

施晚意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又亲自打破了这宁静,“你什么时候回去?”

姜屿:“……”

果然不能对没良心的女人太过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