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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患寡(98)

作者: 张佳音 阅读记录

杜织娘被老太太扯破布一般扯出来,听到他们这话,面如死灰,见到护卫们的衣衫,眼里出现一丝光亮。

护卫扫一眼她形容,问道:“杜织娘,可需要我等帮忙报官?”

杜织娘神情呆呆的,对他们的话反应迟钝。

护卫便看向这家二儿子,凛然道:“欺奸从重。”

李家老夫妻和二儿子吓得面色惨然,老太太疯狂拉扯杜织娘,“什么欺奸,没有的事儿!你跟他们说!没有,你是自愿嫁给二郎的!”

杜织娘一脸的逆来顺受,任摇任拍,默默垂泪。

护卫又道:“你女儿冒着危险拦官眷马车,若是虚告,后果严重,你可要想清楚。”

杜织娘瞬间抬起头,“我……”

老太太一听,下手越发狠,连打带骂:“扫把星!你敢!你们母女俩,克死我一个儿子不够,还要合起伙来害我另一个儿子吗?!”

“你说,是你自愿的!”

李家父子也都凶狠地看她。

杜织娘教她一吓,满脸泪,哑巴似的光张嘴出不来声。

护卫便不再废话,直接上前一步,道:“杜织娘,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老太太又惧又急,抱住杜织娘不让她走,撒泼耍赖:“不行!你们凭什么带她走!你们敢随便抓人,我们就去报官!”

李家老头也怕大儿媳真的告二儿子“欺奸”,颤颤巍巍地扑倒在护卫们前头地上,呼喊起来:“这是要逼死人吗?”

唯独李家的二儿子,吓得呆傻,什么反应都做不出。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他们不蛮横,是不想给自家娘子惹事端,哪会被一家子刁民难住。

外头有百姓探头围观,一直发言的护卫理都没理撒泼的老夫妻,对另一护卫道:“不必纠缠,去县署报官吧。”

那护卫冷睨李家人一眼,转身就走。

李家老夫妻慌了,连忙求杜织娘——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你就算不为招儿爹考虑,也得为招儿的将来考虑吧?”

“你是要逼死我们吗?”

“你快说啊,你就是自愿的。”

“儿媳啊,爹娘求你了……”

老夫妻俩当着护卫的面儿,话越说越软和,甚至有些低声下气。

杜织娘从没见过他们用这么软的语气对她说话,不可置信地同时,胸中渐渐涌上一股快意。

有些她以为可怕不可逆的人,竟然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

可烂泥终究扶不上墙,杜织娘随着护卫出去,便又怯懦起来,泪眼婆娑道:“能不能不报官,若是报官,我的脸就丢尽了,还怎么活?以后招儿可怎么嫁人啊?”

护卫看着她,一言难尽,只道:“先去织坊吧。”

永安坊离常安坊很近,他们在常安坊耽搁了一会儿,到织坊的时候,施晚意也没到。

文娘子管织坊的杂事,现下织坊还多了一群绣娘,另外有一个绣娘管事,染布的一群妇人也单独选了个小管事。

施晚意的陪嫁婢女则是总管。

婢女见到护卫和杜织娘一起到织坊,还奇怪地问:“杜织娘不是请了两日假回家成亲吗?”

护卫反问:“你不知道?”

婢女摇头,“怎么了?”

护卫没说,只深深地看她一眼,并无同情。

而这时过来的文娘子一见到杜织娘,瞳孔一缩,有些慌。

护卫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杜织娘的事儿,自家娘子的身份甚至根本不用亲自出面,报官也不用特意施压,县署就不敢怠慢。

倒是织坊……

护卫闭口不言,便无人说话,时间一点点过去,气氛莫名凝重。

杜织娘忽然轻轻抽噎一声,打破凝滞。

陪嫁婢女看着她神情,有些不好的预感,跟护卫打探着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护卫闭眼,摆明了不搭理她,只抱着刀笔直地站立在原处,等自家娘子来。

婢女越发慌张,心绪不宁。

这时,院门传来动静。

众人以为是施晚意来了,纷纷看过去,却只有一个护卫进来。

正是去报官的护卫。

杜织娘欲言又止。

两个护卫交换了个眼神,什么都没说,一起抱刀站在厅堂里,目不斜视地当门神。

婢女和文娘子坐立不安,有个风吹草动,都要心悸。

绣坊的小管事和染坊的小管事听说施晚意要来,也过来候着,见到他们的神色,也安静地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并排站着。

又过了一刻,院门处终于响起马蹄声和车轮声。

婢女立时疾步迎出去,其他人反应稍慢些,也都随她身后出去。

施晚意踏进织坊,身后跟着一串人,唯独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小孩儿。

杜织娘看见女儿,一喜一忧,与此同时,还有些许怨责。

招儿与母亲对视,伤心地垂下头。

施晚意个头小巧,尖下巴比以前圆润之后,眼睛弯弯的,气质都带了几分绵甜。

而此时,她身上还穿着去侯府的盛装,丝毫不会压不住不说,脸上没有笑脸,眼神冷淡地瞟过众人,甚至教众人生出些被看透的惊悸来。

尤其是陪嫁婢女和文娘子。

杜织娘也惧怕地收回了看女儿的眼神。

陪嫁婢女毕恭毕敬地行完礼,第一时间认错:“婢子失职,请娘子责罚。”

施晚意径直越过她。

其他随从也都没有顾及多年共事的情分,给她一丝一毫的眼神。

陪嫁婢女面上一白,坠在后头走进厅堂。

施晚意在上首落座,贴身婢女们依次在走到她两侧,恭敬立好,护卫们则是留在屋外。

“报官了吗?”

听令去李家的护卫走到门中,禀报道:“回娘子,已报过官。”

护卫又简单讲述了到李家之后发生的事儿,连杜织娘说得话也没有落下。

陪嫁婢女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倏地看向文娘子。

文娘子躲避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杜织娘和招儿母女,抖着声音解释:“娘子,我不是有意隐瞒,我是觉得杜织娘的私事跟织坊无关,不该麻烦织坊,也……”

施晚意的眼神始终平淡,却像是看穿了她的种种借口一样。

文娘子说不下去了。

施晚意转向杜织娘,直言不讳,“你对我的护卫报官之举,不满意?”

杜织娘惊慌失措地摇头,“我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

施晚意看着她,“你女儿才九岁,为了你夜宿街头,拦我的马车,你可曾想过,如果她被人拐卖了,如果她冲撞我惹恼我,会发生什么?”

杜织娘愧疚地泪如雨下。

施晚意又问:“你女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挨打,你这个母亲做了什么?”

“我不想的……我没有办法……我一个寡妇能如何?”

杜织娘泣不成声,“招儿,娘命不好……对不起你……”

女子艰难,名声若是坏了,流言如刀可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