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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物(160)

作者: 江河晚照 阅读记录

白歌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

那些黑暗的,沉重的,让人不愿意的过往,也许真的可以如云烟一般,随着时间渐渐的散去吧。

她看着带着些许红霞的夕阳这么想着。

第二天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她在定远侯府后院的小亭子里见到了裴桓。

见到他的一瞬间,白歌就明白了,过去的终究会过去,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裴桓的脸色苍白,眼下青中透着黑,一张脸瘦削的几乎脱了形,不过是半个月没有见,那个曾经清秀骄傲的少年宛如被人打断了脊梁,低垂着头,神色晦暗中透着阴霾。

他站在白歌面前,有些干裂的嘴唇张了又阖,如此反复,却始终没有吐出半个字。

白歌看着他不断张合的唇,然后有晶莹的液滴从他的脸颊上划下来。

裴桓嘶哑的嗓音终于传出来:“对不起。”

白歌其实大概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先前走了一步,靠近了这个她从来都全心信赖的人,伸出手过去落在他的脸颊一侧。

泪水滴在她的掌心,烫的她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就像眼前人那颗曾经烫的她想要掉眼泪的赤诚无比的心。

裴桓的肩忽然抖了起来,他的声音更低了,哭腔怎么也止不住。

“对不起,白歌,对不起——”

“我说服不了母亲,我劝不住她——”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全身都在颤抖,泪水不断落下来,露出那种似乎压抑了许久许久,属于少年人的无力和脆弱,那种仿佛所有的骄傲和坚持都被打碎后,整个人都空掉,只剩些许残渣在痛苦哀嚎。

白歌看着他,轻轻的将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还并不算宽的肩膀,那是介于少年和青年的青涩瘦削。

她明白他的难过,再明白不过。

那种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的无力感,无论怎么做都改变不了,最终只能放弃的绝望。

也许他们本就是被命运捉弄的浮萍,在汹涌的河流中相遇,又分开,又相遇,最终还是分开。

若是没有她,裴桓还应该是骄傲,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令人瞩目的淮安最好的少年郎。

白歌抱着他,心里涌上一种难言的愧疚和苦涩。

“没关系的,子辰哥哥,没关系的。”

在他说要娶她的时候,白歌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她没有把事情说破,她看着那个倔强执拗的裴桓,看着他捧着一颗赤诚滚烫的心说着最令人窝心的话,心底的自私最终被压了下来。

心中有一个冰冷的声音提醒她。

“你知道的,从他说要救你出去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会给他带来什么,你明明知道。”

“真是丑陋又自私啊。”

“你明明知道,对他最好的方式,就是离他远远的。”

是啊,真是自私的决定。

她早就知道,她离开了谢尘,就会给裴桓一种虚妄的希望,而她心中未尝没有这一点希望。

可命运给予的枷锁怎么会轻易就能摆脱,她付出的代价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同她一起被打的粉碎。

裴桓近乎是趴在了白歌的肩上,他比白歌高出一头,却以一种逃避的姿势,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泪水浸透了白歌肩头的衣衫,烫的她心里阵阵的抽疼。

“对不起,白歌,对不起——”

“我不能没有母亲,对不起——”

裴桓虚弱无力的道歉声,不断在耳边响起,带着他温热的眼泪一起,好像一把利剑穿刺着白歌的心。

但白歌早就已经没有眼泪了。

她只能紧紧搂住他,不断说着:“没关系的,子辰哥哥,什么都没关系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很久,又似乎只是很短的时间,裴桓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他的声音只剩喃喃的气音。

白歌用了点将他扶着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

她像是对待一个跌倒后再无力站起的孩子一般,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抚摸着裴桓的发顶。

裴桓被她安慰着,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他仍然紧紧的搂住她的腰,像是在从她身上汲取安慰,用暗哑的声音低声道:“昨日,母亲在家中悬梁了。”

白歌抚摸着他发顶的手一顿,霎时间,只觉得浑身冰冷,那种寒意从胸口蔓延出来,一直到指尖。

裴桓一直没有抬头,只是接着道:“母亲之前已经绝食了三日,昨日我去送参汤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救了下来,大夫说没有大碍。”

白歌这才卸了那一口气,觉得身上缓过来些许。

她干涩的说道:“没事就好。”

裴桓的嗓音又有些颤抖起来:“我很害怕。”

“我以为母亲要死了。”

他的身体又抖了起来,却强撑着抬起头来,却又不敢真的去看白歌的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我没办法娶你了,白歌,我真的没办法了,对不起。”

白歌低着头看他,他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盯在不远处,里面全是血丝,瞳孔黑洞洞的,像是一口干涸的枯井。

“子辰哥哥,没关系的,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彼此很重要的人啊,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不是吗?”

她轻声说着:“我所受的苦难,不是因为你,子辰哥哥,放过自己。”

裴桓在她的怀里低下头去,又有泪水滴在了凉亭中的青石地板上,氤出深色的一小片斑点。

一直以来,自从他知道这件事开始,那种无力感就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做过很多努力,也挣扎过,但他从来没放弃过,以至于后来变成了一种执念,压抑在心头。

宋时雨找到他之前,他曾想过隐忍蛰伏,总有一天能成长到有能力对抗那个人,直到宋时雨的到来,给了他这个机会。

可母亲的态度那样决绝,他知道母亲无论是绝食,还是悬梁,都是做给他看,是在表明态度。

但他不敢赌了,他认输了。

现实再一次告诉他,他其实什么都做不到,他只是一个在普通懦弱不过的人,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强大,就算谢尘已经不是障碍,他依旧没法把这份责任背负起来。

他甚至懦弱到,在说这些话时都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他听到白歌说,让他放过自己的时候,他心底竟然真的卸掉了一块石头一般,松了一口气。

同时,另一种这几日一直盘旋心中又被压了下去的,隐秘污秽的想法重新滋生了出来。

这令他更加认识到自己的懦弱和不堪,可却又情不自禁的想,也许呢,也许真的可以呢?

他松开了一直搂住白歌的腰,双手攥紧成拳放在膝盖上。

他秉住了呼吸,带着小心和希冀:“我们还有机会再一起吗?”

这句话一出,白歌也松了手。

这话的意思她听懂了,他想让她做妾,或者是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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