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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物(94)

作者: 江河晚照 阅读记录

从李滨手中接过信,他打开看了一边,顿时松了口气,眉宇间罕见的露出了喜色。

李滨瞧他神色,便小心问道:“可是越大人那里有了好消息了?”

谢尘“嗯”了一声,看了一眼窗外天色,远处夕阳残留着最后一丝金红的余晖。

“备车,我要立刻进宫面见圣上。”

这场于暗处凶险的博弈终于快要见分晓了。

此后的几天,谢尘都没有再回过谢府,韶音阁的丫鬟来了几次竟都跑了个空。

待他有些疲惫的踏着月光回到韶音阁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十的晚上了。

屋里还燃着烛火,谢尘一进去,就见白歌正坐在的棋桌前,盯着棋盘出神。

他走到她身后看了那棋盘一眼,上面的棋局很有些熟悉,略回忆了一下,便想起来。

那是之前两人下过的一局棋,那一局中白歌执黑子,输的很快。

“这么晚了不睡,当心伤眼睛。”

他用银剪将烛灯里的灯芯挑了挑,低声道。

白歌将手中的棋子放下,转头看他。

男人长身玉立站在烛灯旁,明亮的火光映在他白皙清俊的脸上,映在那幽深黑瞳的眼底,似是多了两分暖意。

可白歌却清楚的知道,那温暖不过都是她的错觉。

她早就清楚,眼前男人那张皮囊之下,是不能直视的阴暗诡谲的人心。

谢尘极敏锐的察觉到她目光中夹杂的令人不适的意味,他皱了皱眉看过去,烛光下,她显得有些憔悴苍白,似乎比之前几日还瘦了些。

“怎么了?”

他探手过去想摸摸她的脸,却被她侧头避过。

白歌微微侧着脸,看向那盏烛火,出声道:“我听说,裴桓被关进大理寺大牢?”

她的这句问话堪称突兀,甚至连半点试探迂回都没有,就这样问了出来。

谢尘的手僵在半空中,原本的担忧瞬间化作一丝说不清的情绪梗在胸中。

他看向白歌,细致的打量起她。

她的脸颊少了些健康的粉,褪色成一种脆弱的莹白,似是官窑中上好的薄胎白瓷,油润无暇,带着一种让人不忍触碰的易碎感。

他的手不容拒绝的捏住了她的脸颊,声音带着点嘲讽的道:“瘦了些,是因为担心他?”

白歌垂着眸子,轻声问道:“你能不能想办法让大理寺把人放了,这大过年的,他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怕是容易吓出病来。”

谢尘轻嗤一声,捏着她下颌的手不由用了些力气。

“茵茵,你这是在为了他求我?”

这一声“茵茵”叫的白歌几乎头皮发麻。

但想到裴桓,她还是强逼着自己柔软了姿态,看向谢尘。

“只要你把他放了,你想怎样我都可以依你。”

那双眸子盈满了粼粼水光,谢尘却如同被重锤狠狠的砸在心头。

想到眼前的姑娘此时正怀着他的孩子替别的男人担心求情,用自己当做筹码,只为了解另一个男人于水火,谢尘一口气顿时就堵在胸口,似有一股火顺着烧到他的喉咙里,须得用理智强压着自己不将怒火喷薄而出。

他放下手,略有些冷淡的道:“他作为重要证人,大理寺提审他也是一种保护,会审后他若并非诬告,自然会放他出来。”

说完这句,他强压住火气,转身往外走。

白歌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答案,他是拿她当三岁的孩子耍吗?

她看着谢尘的背影,顿时有些急了,顾不得仔细斟酌,有些刺耳的话语连珠一般吐了出来。

“可是,明明结党营私,欺压年轻低阶官吏的人是你,为什么入狱的会是他?我担心的是,你真的会由着他活到三司会审吗?如果今日我不问,我是不是永远不会知道裴桓被关进了大理寺,直到他死的那一日?”

谢尘的脚步顿住。

他转回身看着她,眸中如碎裂的冰湖,他一字一句的问道:“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觉得我会因我们之间的私怨将裴桓置于死地?”

白歌没有说话,可她的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将心中所想展示的明明白白。

谢尘看着她的眼睛,心中怒火渐渐消退,留下的是些许粗粝尖锐的痛意和对自己的嘲讽。

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白歌身边,伸手轻轻抚上了白歌的肚子。

忽然他翘了翘嘴角,略有些背光的阴影里,那笑容透着寒意,显得阴戾可怖。

那是白歌从没见过的谢尘,是属于那个从阴暗诡谲杀人不见血的官场中,踩着尸山血海累累白骨走上权力巅峰的谢尘。

“茵茵,裴桓的生死由不得你,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生下这个孩子。”

他俯身轻轻在白歌唇上印了一个吻。

微凉的气息,白歌听见他的声音低沉透着渗人的寒气:“别再提他了。”

·

谢尘离开后,白歌依旧看着那局复盘无数遍,依旧想不通破局之法的棋局。

她忽然觉得,这局棋与自己的人生有着极相似之处。

每次遇见一条生路,却都是陷阱,最后只能无望的看着自己陷入绝路中。

在知道裴桓入狱的这几天,她在焦虑担忧之时,也总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裴桓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因为自己才选择与谢尘为敌,该怎么办?

他从小被寡母抚养长大,被殷切注视着勤学苦读了十数年,才成为人人称颂的探花郎,正是前程似锦的大好年华。

偏偏因为自己,他如今被关在大理寺的大牢里,一切荣光都被剥夺,更有可能会丢了性命。

如果这一切的根源都是自己,那害了裴桓的人便不是谢尘,而是她。

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第六十七章

这一晚, 白歌一夜未眠。

脑海中的往事一遍又一遍清晰的浮现。

父亲戚三爷的冷漠算计,苏姨娘的精心利用,戚白玉的偏执疯癫, 还有戚国公夫妇丑陋的嘴脸。

在这些人眼中,她不过是个牟利的工具,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利欲熏心,她的命运跌入不见底的深渊。

于她而言, 如今这个世上唯二能让她留恋的人便是宁氏和裴桓。

一个是自小便用心教养她长大, 替她着想的嫡母。

一个是她真心喜欢过的, 亦已真心待她的郎君。

而今宁氏已无性命之忧, 正在返京途中, 再不需她跟着瞎操心。

可裴桓,却因自己的缘故连前程性命都不顾,现在身陷大理寺狱中,可能再也没有出来之日。

戚白芷说话时, 那故作的扭捏不安,她看得清清楚楚,那虚假的安慰听得她直犯恶心。

她不知道戚白芷为什么这么做, 也不想知道,她只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她不能让裴桓因为她毁了后半生, 甚至丧了命。

如果,没有她在这世上, 是不是这一切都会好很多。

裴桓再也不必因她以身犯险, 以卵击石。

而她, 也再不用做戚家和谢尘的工具。

而这个孩子, 这个只因利益而生的孩子, 本也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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