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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鹭起(113)

作者: 贺昙 阅读记录

“头一句,‘我拼出性命也会保下阿鸾,莫要焦心。’”

像是小连江的江水再

次漫过口鼻,酸涩胀痛的感觉从她的鼻腔直通眼眶,林翡掩面,呼气时都在颤抖——

他总能洞悉她最为悬心之事,无须她开口托付,他早已担在己身。

昔日剖心之语犹在耳边,同道而行,他尽的心意历历在目,自己又何时才能回报一二?

杨雪娘不承想到这头一句话就惹得女官失态,连忙劝道:“女官,晏郎君是诚心相助,汀鸾小娘子定会平安无事的。”

林翡的声音瓮瓮的:“无碍,你接着说。”

“噢噢——”杨雪娘眨了几下眼睛,回想道,“晏郎君还说,‘南北若起战火,少不了掀风鼓浪者,莫轻信。’”

“最后一句,我不知听得准不准,当时太过仓促……‘绯花白玉,辗转入囊中。且作慰藉,待来日相见。’”

在杨雪娘看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林翡立时领会,其中的惜别之意无须多言,她细细想着,心绪也已平复下来:“雪娘,多谢你带这些话来。眼下我无物可相赠,且许你一个诺,来日若有什么我能替你做的,尽管开口。”

杨雪娘连忙摆手:“女官言重了!是晏郎君冒死传递消息,擒获聂炜他们也是二娘和秀姊的主意,我不过是捎了几句话。”

林翡攥住她的手,笑得温柔:“是我替私事谢的你。”

杨雪娘从未与女官这般亲近过,愣愣地点点头,脑子里晕乎乎的,最后怎么回的舱房都不知。

林翡却歇息不了。沈植

被单独关押在一间舱房里,明日就要放归,她得趁机下点饵,好给阿适铺条路。

晏如陶收到阿鹭这份“礼”,是和冯、聂诸人齐齐站在天明宫的大殿上,正前方坐着一言不发的主上,而聂司徒刚看完“议和书”,脸色阴沉。

或许是冯悉、聂然心虚,想赶在回京前哄得聂炜服帖受用,好躲过一劫,这船行得比坐马车还慢,美其名曰是“等等沈玉竹”。

谁知沈植受了刺激,平日里纤弱风雅的一个人,出了雍州城就攀上一名小郎官的马,扭头对下军校尉说:“你领着几个有马的护送我回去,其余人不用管。”

也正因如此,沈植竟比乘船的冯、聂一行人先到京城,直接将马骑到了宫门口,令下军校尉入宫通报。

冯悉和聂然踏进天明宫时看见沈植,顿时面如土色。之前与聂炜预备的说辞通通都白费了!

聂檀已听完沈植的控诉,心中有数,再一看冯悉呈上的“议和书”,哪里还需听他们狡辩?

偏他那胸无城府的长孙,遭了这一通罪,还傻呵呵地开口替冯悉、聂然美言,听得他怒气填胸:“这儿没你的事,回府去!”

还把撵走长孙的气也一齐撒在冯悉、聂然身上:“无能之辈老夫见得多了,似尔等愚不可及还妄作聪明之人,真是世间罕有!即便是无知小儿,也知道闭锁城门、静待援兵,何至于签这丧师辱国的‘议和书’!”

两人低头

诺诺。

聂檀背着双手,继续数落冯悉:“聂然他不晓军事也就罢了,你十几岁就进了北大营,右卫、骁骑、羽林监这十数年历练过来,结果被一个刚及冠不久的少年郎耍得团团转!”

“沈植,你来讲!”

聂檀站得累了,腿上旧伤隐隐作痛,缓缓坐在帝座旁的胡床上,徐徐吐气。

“雍州并未借兵给林翱。两千军士是巍州的,楼船也是空的,皆是障眼法。”沈植冷冷说道,若非冯悉、聂然冒失愚钝,自己也不会被俘,加之他们恐遭责罚先换了聂炜出去,让自己多遭了一重屈辱,更是令他心中生怨。

“我的羽林卫明明报的是……”

“既是为了掩人耳目,自然不会光明正大紧跟着林翱出发,调兵也要时间,他们是乔装后陆续跟到雍州才集结成军。”

冯悉不服气:“这等军中机密你怎会知晓?”

沈植扬起下颌,面露得意之色:“自然是我煞费苦心套出来的,他们的诡计还远不止这些……”

待他将被俘的前因后果说完,聂然找准时机便往晏如陶身上栽:“玉竹和恒明乘小船是晏郎君提出的,也是他去寻的船,玉竹就没有打听出什么相干的?”

沈植哪能听不懂聂然话中的玄机:“明明是你把林翱携雍州二十艘战船顺河而下当了真,闻风丧胆急着要走,晏适之才说水路便捷。若不是冯悉拦着没走成,你能逃得了被俘?”

瞧聂然面红耳赤

要争辩的模样,沈植越发强势,隐忍了三天的愤懑倾泻而出:

“晏适之下山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半时辰,买船买物都置办妥当,还能寻到城里的线人递消息,真当他是神仙不成?你若有这等本事,也就不至于签这‘议和书’了吧?”

“想来也是没有的,连小女郎的信都看不出机巧来,还敢挑剔我的文笔!不是想不通林翱为何知晓消息吗?实话同你讲,就在那封信里!若非我设计诓出实情,尔等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他说起林翡被放归后,在去雍州的船上对自己冷嘲热讽,炫耀她凭借计谋逃出生天。而他沈植忍辱负重,借机套出她如何借信传递消息。

“那小娘子好一副奸诈得意的模样,说‘你们改得面目全非又如何,只要落款是我的字,这信就递出去了’。”

冯悉和聂然面面相觑,不明白落款有何蹊跷,沈植一脸鄙夷:“信是你们翻来覆去查验过的,连她的字都不记得,她小字‘汀鹭’——‘汀’,水、丁为汀!她将此字重重地写了,明明白白告诉她阿兄凌霄关有水师等着!”

听到此处,晏如陶已对林翡的用意了然于心。

利用沈植心高气傲的性情,撩起他被多俘一日的怨气,再故意卖出破绽,激沈植与冯聂决裂,顺道替自己洗去嫌疑。

晏如陶在心底叹道,若不顺道添把火,实在有负她一片苦心。

聂然还在狡辩“她那字同画

符一般难辨认,轻重毫无章法,谁能看得出”,这样一来,衬得一旁站着的晏如陶太过镇定,像是同此事无关似的。

正在思索静待时机的晏如陶冷不丁被聂檀点出:“晏郎君身为天使,就没有话要讲吗?”

晏如陶上前一步拱手正要开口,却被端坐高台的主上抢去了话头:“司徒责问他,是在责问寡人吗?”

殿中静了下来,连晏如陶也怔住,不明就里,聂檀这话问得也不算尖刻,语调比方才叱喝冯聂不知低了多少,难道“天使”二字戳到了主上的痛处?

聂檀却好似并不意外,搭话也未起身:“陛下多心了。冯悉、聂然负指挥之责,吃了败仗自然要找他们算账。晏郎君既是天子使臣,签‘议和书’事关国体,难道不干他事?”

不待主上回答,他又紧接着说:“当然,陛下若要隐下此事,堵住凌霄关军士悠悠之口,臣也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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