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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鹭起(129)

作者: 贺昙 阅读记录

林翡深吸一口气,将眼泪压了下去,说道:“去年我曾叫阿兄去丁家村寻过你一家,可惜并无音讯,没承想今日有这等缘分。”

“阿兄死后,阿娘没日没夜地哭,时常趴在院子中间阿兄倒下的地方不肯起来。阿耶怕她疯魔,便举家迁到了另一个村子,但

阿娘还是得了疯病,没熬过三年便去了。”

她擦了擦眼泪,接着说:“我满了十三岁就嫁给邻家的大郎,去年他应征当兵,美滋滋同我讲,说他农活干得多、体格好,被选做了骑兵,冲在最前面。年前他死在了凌霄关,夫家本就艰难,容不下我,听闻军中也招女子,我便来了。”

她寥寥数语讲完这六七年间的遭遇,听得林翡悔意丛生,早知她要经历这些苦痛,当年定把她带回京城,如亲姊妹一般好生长大。

明明是同岁的人,如今她眼中如死水一潭,毫无生气,满是哀愁。

林翡攥住她的手:“你今日练完,同我一道回家,今后都与我住在一处。”

年后林家用林济琅、林翱和林翡三人积攒的俸禄,赁了间宅子,离都督府只相隔一条街,十分近便。

眼下除了给阿鸾预备的房间外,还余两间客房,玉娘正好可以住。

玉娘也未推辞,她眼下孤苦伶仃、无家可归,军营里虽也有通铺,但是谁不想有更安稳、舒适的住处呢?

就这样到了二月末,几家趁着旬假在巍州城里最大的安平酒楼相聚,说着上巳佳节去何处游玩。

小辈那一桌,潘绍说起昨日家中来信,钦州来了特使,查访钱粮兵马,不日便要来巍州。

林翱问道:“特使?哪家的子弟?”

“就是最近颇受重用的豫安伯,姓晏,名字叫什么我不大记得。”

林翡手中的筷子顿了顿,看向

一旁被鱼刺卡了喉咙的李擎,用这两三个月他的冷嘲热讽回敬道:“他来,你倒比我还激动?”

潘绍笑问:“竟与长岭、汀鹭是旧识?那此趟查访便好说了。”

好在鱼刺卡的位置浅,李擎背过身去猛咳几下便吐了出来。

他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枚鱼刺,心中忐忑。离得远还能写封信气他一气,没料到他一言不发竟“杀”来了巍州!

他心虚地看了眼阿鹭,若是她知道自己在信里写了什么……接着又看了眼阿鸿表兄,若是表兄也知道了……“如鲠在喉”的滋味他这下真是吃透了!

李宣威收到邸报后同林济琅说:“从前哪里看得出阿适担得起这等正经要事?真是士别三日!怎的我家那小子不见有这么大长进?”

林济琅对晏如陶印象也不错,毕竟帮过自家数次:“是个热心肠的郎君。”

李宣威拊掌笑道:“即使他来查访,各司衙也不必费心遮掩。”

“除特使外,各世家想来也会派子弟同行,虽是充数的,但也不得不防。”林济琅提醒道。

“内兄说得有理。”

算算日子还有几天,屯田册自是由林济琅费心,李宣威又交代萧旻将兵册假造一份。

如此一来,李、林两家自然没心思过上巳,忙碌了几日等着迎接特使。

晏如陶一行人马离巍州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就远远看见仪仗锣鼓,沈植嗤笑一声:“算他们识相。”

晏如陶只当耳旁风

,想着即将见到阿鹭,任何烦扰人事也拦不住他炙热喜悦的一颗心。

队伍里似他一般心心念念来这巍州的还有唐忻,自去年李承匆匆离京,二人音信不通,好不容易逮住了这次机会,他央求阿耶将自己推举到特使队伍里来。

除这二人外,还有副使冯思。他兄长冯悉去年丢了羽林中郎将的职位,冯家又只有他肯屈从细务,做了中书通事郎,受新任中书令沈钦差遣。

诏诰文书起草繁杂琐碎,除了极为机密的,其余都交予寒门出身的中书舍人来做,冯思也不必事事躬亲,才能来北境走这一趟。

未到城门口,锣鼓声已喧闹起来,迎候众人穿着各色官服,晏如陶一眼就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她站在林翱、李擎的下手位置,双臂背在身后,显得越加挺拔,唇畔含笑望着自己。

晏如陶等人翻身下马,巍州官员纷纷行礼,他先朝中间的李宣威走去。已是初春时节,李宣威仍披着大氅,显得身形高大,晏如陶被他抓住手腕时只觉他手掌寒凉,心想这北方气候确不宜人。

两人寒暄过后,诸人又依次同晏如陶见礼,路过林济琅时,晏如陶虚托他手臂,忙道:“晚辈不敢当。”

行至林翱处,晏如陶察觉他的笑意颇有深意,心头不免有些打鼓。

再行一步,看见比自己更忐忑的李擎,想起信上那胡诌的几句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两掌重重拍在

李擎肩上:“长岭,近日可好?”

迎天子特使自然穿不得甲胄,生生挨上这么两巴掌,脸上的笑还不能丢,李擎只好咬着后槽牙回道:“看来特使这些日子过得不错,身强体壮——”

晏如陶松了手,移步到她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该做何种表情,他心知肚明。

满目的笑意要忍住,满腔的思念不可说,受完她躬身一礼,微微颔首,还以看似温和、实则倨傲、满是上官做派的一笑。

可对上她清澈的一双眼,惯在人前虚与委蛇的晏如陶顿时乱了方寸,她又莞尔说了一句:“恭迎特使。”

退一步装作旧友也未尝不可,比李擎生疏些便是了,晏如陶在心中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林校尉。”他迎上她的目光,为她在巍州得偿所愿后的舒展自如由衷欣慰。

接着把相思糅进一句掩人耳目的话里:“久违了。”

从普明寺灶房的喁喁私语,到暴雨卷着尘土的无言分别,再经历秋冬两季各自的艰难挣扎,才在这春日里重逢。

他重提巡边旧例,纵马行了千里跨过山水,说到底,就是为了再见眼前这个人。

纵使确信她不会嫁给李擎,但也知她已至婚龄,家中定会为她择婿,若他不亲自来一趟巍州,如何能显出诚意、征得林家的准允?按阿鹭的性子,逼急了说不准会自己开口,对她更是不好。

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南北刚刚议和,休养生息;聂家、

孙家正在丧期,其余世家蠢蠢欲动却暂时未起波澜;新帝继位,巡边恰好也符合其稳定边疆的心意。

他并未过多停留在她面前,匆匆走向下一个等候的官员。

李擎撞了下林翡的肩膀,轻声说了三个字:“啧啧啧。”

林翡正惬心愉悦,懒得同他计较,悄悄看了眼不远处他的侧脸,想着李擎那句“身强体壮”真是睁眼说瞎话,明明瘦了。

“午间是在安平酒楼摆宴款待,以咱们的职位本来去不了,可谁让特使是阿适,我阿耶便松了口。”走在末尾的李擎小声对林翡说道。

算一算人数,也知道坐不上同一张桌子。下午要去查访各处,照样没工夫说话,林翡问道:“他们是住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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