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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鹭起(177)

作者: 贺昙 阅读记录

她缓缓抬起手指着城门,听着飞箭钉在门上的“笃笃”之声,喃喃道:“这还能活吗……为何方才不肯留在军中,如今只有一块木盾却不要命地冲出去……”

方才林济琅在城门楼上也瞧见她身后有一人,只是未看清面容:“阿鸾,你说的是谁?”

她如梦初醒般提着裙子飞奔上楼,同众人一起躲避箭雨的李宣威见她直愣愣往上冲,连忙拽住她:“阿鸾,小心飞箭!”

阿鸾看了一眼他,难掩怒色,拽过他身边护卫手中的盾牌顶上,还留下一句:“都督藏在此处,也用不上。”

好在雍州军见城楼上已无人坚守,只向城门上又射了一轮防止出入外,便齐齐将箭弩射向挡在州城外的巍州军。

因此阿鸾上城楼时只有零星射歪的箭袭来,不难躲避。

她从女墙的缝隙间朝外看,虽不曾找见凌赫的身影,但也未见城门外的近处有伏倒的尸体,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转身下城楼时却被耶娘和姑母好一通数落,心安了的她也能笑着讨饶,边与他们一道去救治伤兵,边说起这十余日的

经历。

待听她避开人群、压低声音说起“弑君”的经过,三人皆惊得合不拢嘴。

贺宁瞪大了眼,连说话都期期艾艾:“你……你如何敢行这种事……这稍有不慎岂不是……不过他敢至莱阳府亦是荒谬!”

林雪青一把按下阿嫂哆哆嗦嗦的手:“莫多言了,阿鸾福大命大,平安回来便好。”

林济琅重新打量起幼女,方才见她惊慌失措,他还以为是被这战事吓得丢了魂,此时再一看,她眼里不再如从前那般躲闪怯懦,细看神情甚至说得上坚定,心中大慰。

他轻抚着她的头:“我们阿鸾也长大了。阿鹤近来也做了许多事,眼下正在城东铁器作坊里锻造兵器。”

阿鸾垂下头,她看出他们欣喜背后的愁容与苦涩,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兄姊们,她亦心中酸楚,可也知不能在耶娘面前提,只好说起旁的话来。

熹平刚与挑夫说完话,转过身瞧见阿鸾,又惊又喜,上前同她说话。

阿鸾一见她,立刻想起为自己奔走的姊夫,诉说完这些日的事情,她劝慰道:“姊夫若在京中,此时应已知晓宾天之事,定会放心回巍州。”

熹平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却也不愿阿鸾多加忧虑,笑着点点头。

皇帝能做出离京会旧人的荒唐事,背后少不了人推波助澜,阿鸾鸩杀他必在众人意料之外,如此情势下的帝位更迭必将动荡。

不知阿适涉入其中有多深,能不能

来得及抽身……

在得知皇帝被鸩杀时,晏如陶仍在嘉王府中,登时如被火燎了尾巴的狸猫一般跳起来:“不好!”

嘉王和淳筠也紧跟着意识到不妙,北境动荡,帝位空悬,朝臣自然不愿等皇后腹中胎儿落地继位,势必要拥立与皇帝同辈的诸王,退位让贤的嘉王必会成为首选。

“沈家必定不会让到手的帝位旁落,或是立沈铃之子,或是先由中书令摄政。无论是哪一种,你都是沈家的眼中钉。”晏如陶看向嘉王。

淳筠连连点头:“即便你不愿,那些不愿看沈氏独大的世家也会将你架在火上,我们的阿狸怕是也会有危险。”

三人筹谋到深夜,忽有唐家人前来报信:“仆射得中书令夜召入宫,孙淳伏诛,罪名是与凌赫密谋鸩害今上。”

淳筠手中的茶杯落在凭几上,又滚至牡丹花绒毯边,她挥手遣走送信人,看向夫婿:“速速打点行装,遣散家仆,立刻随阿适北上巍州。”

他有些犹豫:“母后还在宫中……”

“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后,连那疯子一般的人都不敢奈何她,谁做新帝都得好生奉养她。况且连你这独子都逃出京,远远避开这争位风波,沈家解了心头大患,更不会为难太后。”

嘉王焦急地在房中踱来踱去,一边是闭锁深宫的母后,一边是胆战心惊的娇妻幼子,实难两全。

“孙淳已经死了,沈家是打定主意要将帝位握在手中。

唐家肯冒险来传信,也是看在淳筠的份儿上,阿珣,你要为她和阿狸想想。”晏如陶劝道。

嘉王捂着脸发出一声长叹,悲从中来:“阿姊远嫁,若我亦离京,独留母后孤身一人在宫中,不知今生她能否再见儿女……”

“你远走巍州,好歹能保全自己与家人性命。留在京中你也难见舅母,若是沈家对你起了杀心,舅母岂不更是痛心疾首?”晏如陶明白淳筠不好逼迫他太甚,这话只能自己来说,果然她一脸感激地看过来。

嘉王走到窗前,抬起花窗看向阿狸的房间,寒气侵袭让他顿时清醒许多。

他怜子,母后亦怜他。

当初自己一意孤行让出帝位,母后何等伤怀恼怒,恨他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可数日前入宫相见,她再不忍说一句苛责的话,只含泪望着他。

若是阿兄健在,定能成为母后满意的儿子,不似自己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母后用心。

他放下花窗,缓缓咽下喉头苦涩。

“阿筠,我们去巍州。”

林雪青见阿鸾眼下乌青,忙了半个时辰脚步已有些飘,就带她去歇息:“白日里帮忙的人手还够,阿慕熬了一整夜早前也回去了,她若知你回来,定会喜得睡不着。”

城里也乱糟糟的,林雪青不放心她回空无一人的林家,将她带至都督府,又怕她介怀,特意说:“你先去阿慕旁边的厢房歇息,不会有旁人相扰。”

待林雪青将

要离开时,见李宣威被亲信背进门来,后头跟着的人叫嚷着:“娄大夫!娄大夫!”

二人分室而居已有十余日,未说过一句话,她是怨,他是愧。

此时见他病倒,林雪青犹豫片刻,还是紧紧跟了上去。

午时将近,城外已是尸山血海,巍州军在神弩的策应下,顶住了雍州大军的两次进攻。

可敌方有源源不断的兵员,己方连抬伤员的士兵都已冲上前肉搏拼杀。他们根本来不及将所有伤员送回营地医治,往往在刀枪之中拼着性命救某一人时,眼睁睁看着咫尺距离的另一个伤兵被结果。

自己救一人的工夫,他们举起枪矛能杀十人。

无能为力,血泪合流,手无寸铁的他们被激起熊熊怒火,扑上去与敌军厮打。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也充斥在李承胸中,他从未领过军,头一回便遇上如此悲壮决绝的大战。

除了死死守住巍州城,他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若是阿鸿表兄、阿鹭表姊或是阿兄在,是否会有更好的法子?

这些在他眼前匆匆而去的生命,是否会少一些?

他看向身前不远、以一当十的凌赫,未曾着甲,浑身浸透鲜血,顿觉惭愧。一个与巍州毫无干系的人尚且搏命相抵,自己如何还能这般颓唐无措?!

李承以枪杵地,撑起身子,拖着受伤的左腿向凌赫喊道:“中郎将,我来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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