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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鹭起(4)

作者: 贺昙 阅读记录

阿鹭也不好过。

掌灯时分,东院派人把阿鹭请了去,却只让她在一个黑洞洞的小房间里等着。阿鹭唤人点灯,却无人应她。

她跪坐在小几前,心想:我又不怕黑,这也算惩罚?

于是索性箕坐,两手撑在身后,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灯火,想到阿娘连晚饭都没叫自己去吃,难道

要一直饿着吗?

渐渐的,手也撑累了,隐约听到婴孩啼哭的声音,阿鹭便知晓阿鹤、阿雀就在附近的屋子,心下稍安,彻底躺倒。

半梦半醒间阿鹭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手臂抱起,坚实温暖。

“阿耶……”

林济琅笑着俯身蹭了蹭她的额头。

阿奴的火气刚消下,这才松口让自己来领女儿回房休息,谁想到她已经睡得香甜。

他想起前日面圣时,官家露出口风,三年后自己便能回京任职,那时阿鹭满了八岁,再好好学规矩也不迟。

如今才是一个抱在怀里都没什么分量的小娃娃,阿奴着实不必如此苛求她。

想到这儿,林济琅的笑容越发和蔼,走到给阿鹭准备的小厢房,将她轻轻放下。

次日清晨,贺宁去看望幼子幼女,一进门就看到踮脚趴在摇车旁的阿鹭,好气又好笑。

秋露端来莲花墩,贺宁坐下后将阿鹭扯到怀里,见她低头不语,问道:“怎么,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阿鹭抬头看看阿娘严肃的样子,偏过头看着摇车里的阿雀不说话。

她等了片刻,见阿鹭仍是不开口,直叹:“如此执拗,不知似谁!”

“您说过,旁人不能进后院,更不能进内室。我没做错!”

贺宁被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又激起了怒火:“那你为何不记得待人要谦和有礼呢?旁人做错事、说错话,你何须疾言厉色,乃至用上棍棒?你房里藏着的棍棒、木刀和沙袋,

我已让人收起来了,你阿兄被罚了两百张大字。”

阿鹭抿着嘴,一张圆脸涨得通红,又是心疼被没收的宝贝,又是为连累阿兄愧疚,眼见着要滴下泪,她将眼睛使劲一眨,袖子一抹,硬是不示弱。

贺宁想到“过刚易折”一词,抱着阿鹭想大力拍几下她的背作教训,又心中不忍,只得苦口婆心地说:“阿娘知道你是想保护阿鹤和阿雀,但行事要有分寸。那是长公主之子,你这般鲁莽蛮横开罪了他,可知会连累我们一家?你先请他们二人到堂屋坐下喝茶、吃点心,再叫秋荻去请我来,长公主还在正厅坐着,怎会不来管束自己儿子?”

阿鹭听了这番话,便忍不住掉下来泪来:“我让秋荻去请您了!可是她路上遇见表兄和那人的婢女,就先将她们带回院子。他直直闯进来,开口就像是瞧什么稀罕物,我听着便来气……”

似乎是了解长姊拳拳爱护之心,阿雀也跟着啼哭起来,乳母连忙将她从摇车里抱起来呵哄,旁边摇车里的阿鹤倒依然酣睡。

阿鹭见阿妹哭了,连忙停住哭诉,探头去看妹妹,泪珠子却不停。

贺宁见她们姊妹连心,心中大慰,搂住阿鹭轻抚:“是是是,我的阿鹭很机敏,你诓骗他们,将他们留在西院,阿娘都知道。”

见阿鹭渐渐止住眼泪,贺宁又温柔地笑道:“那晏小郎君并非有意招风揽火,昨夜他专门来见你阿耶

和我,先是致歉,又说起官家的那对双生皇子……”贺宁将年幼皇子夭折之事简略道与阿鹭听,她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

世人都道诞下双生子是大喜,可哪知养育不易,连宫中尊贵的皇子都不幸早殇,阿鹭担忧地看着摇车里的阿雀。

“阿娘,我定会护好阿雀,保她平安!”

贺宁瞧她一副大人模样,严肃认真,抚着她的头发直赞“好孩子”。

阿鹤此时却醒了,口中呜呜咽咽地哼唧,阿鹭连忙添上一句:“还有阿鹤!”这下贺宁连带周围伺候的婢女们都忍俊不禁,笑小郎君生怕自己被忘了,出声提醒他阿姊。

第三章 巍州变故

(三)巍州变故

转眼入春,京察已毕,府君、使君纷纷回到任上,个别擢升的留京任职,亦有政绩不佳者遭贬谪。

贺宁已得知林济琅三年后便可回京任职,想着巍州本就荒凉艰苦,今次回京城一看,世家大族锦衣玉食便不说了,便是京中新贵子女的吃穿用度,自家也比不上。

因着这份愧疚和对日后的企盼,她也淡了严管长女的心,只要不是过分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专心照料幼子幼女。

于是一归巍州,阿鹭又悄悄使人寻摸来棍棒:“阿兄,上回是我大意了,你再教教我吧!这可是我花了三天的工夫画的你,瞧瞧像不像?”

阿鹭双手捧着一幅画,凑到阿兄身旁。

林翱正漫不经心地练着字,哼笑一声接过阿鹭献殷勤的画作。

定睛一看,他的声调比平日一下子拔高了不少:“这眼睛?”

阿鹭笑意灿烂:“英伟人物,都是龙睛凤目。”

“这额头和下颌?”

“天圆地方,行事稳妥。”

“这身形?”

“虎背熊腰,威武不凡。”

“啪”的一声,林翱把笔掷在桌角,直直盯着阿鹭。

阿鹭低下头:“圣祖的眼,丞相的脸,祖父的身。”

“阿妹颇看得起我啊?”

“阿兄当然……”阿鹭以为阿兄感受到自己的诚意,谁知一抬头看到他嘲讽的眼神,又垂下了头。

林翱瞥了阿鹭两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明早鸡鸣,教你第二套棍

法。”

阿鹭欢呼一声跑出书房,林翱又看了一会儿那幅和自己找不出半分相像的画,折起来收进了木匣,笑得一脸无奈。

阿鹭回房后,叮嘱雪杉明日在鸡啼之前叫她起床,又将相书还给了银杏。

她在回巍州途中绞尽脑汁想哄得阿兄回心转意。女红她刚开始学,连片草叶都还绣不出。至于书法,阿兄本就拙劣,常被爹爹训斥,而她连阿兄还不如。

想来想去,画画似是不难,只要依样画葫芦就行。

家中祠堂有高祖父和祖父的画像,书房里也有历代帝王的肖像,爹爹对当今丞相甚是尊崇,亲手绘了一幅小像放在博古架上的小匣子里。

林济琅宠爱长女,阿鹭打小就能随意进书房,奈何她对书画兴趣不大,反倒时常在书房里捣乱。

阿鹭又开始跟随长兄练习棍棒,贺宁也不多过问,只叫人多留意,别伤着碰着。

春逝秋至,寒来暑往,阿鹭已年近八岁,身子比幼时结实了不少,一招一式亦很有模样。

长兄林翱对小徒弟很是满意,二人过起招来常常引得幼弟幼妹欢呼。

贺宁想起还有不到一年就要回京,不能再放任长女短衣束脚、舞枪弄棒,若是这样送进书院,恐遭人笑话。

于是,她请了位老先生教授阿鹭诗文,又亲自教起阿鹭礼仪和谱学。

窗开着,五月的日光已有几分炎热,临窗一方书桌,桌后是有气无力背诵家谱的阿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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