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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顾狐欢(108)

作者: 小废物恹恹 阅读记录

九天的雷,轰鸣,天梯,神魂的碎片,满目的血。

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

“……不对,不对,父王明明。”

绝望,崩溃,懊悔,尘埃落定后的空寂。

一颗泪顺着右眼滴落,眼眶的灼烧感因为湿润短暂缓和。

“已经,不在了。”

他突的抬起头,望着逐渐淡去的呼那樊心口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嘴唇都打着颤:“分明已经在九天处,魂飞魄散了。”

神授长生岛,却予人无妄。

岛屿四面,往后十里是忘忧,可何处是后,何处是前?辗转周身,跳不出痴嗔爱恨,于是处处是无妄。

藏于呼那策胸前的铃铛悄然粉碎,化作细小的魂力钻进他的右眼。

他感觉到眼里有一缕残魂的牵连。

“你倒是能抵抗住心底的诱惑,不愧是玄狼的后代。”玄天九尾狐笑道。

视线堕入冰冷的黑暗,窒息之感萦绕在喉腔和肺腑,墨发缠绕在水中,他竟是早已坠落北冥中。

呼那策拼命挣扎着往上游动,他冒出水面,大口呼吸着空气,胸腔里的心跳得快要炸开,眼前却没有方才停息的长生岛,他还望着那光点的方向,直到眼睛都望得发酸,才闭上眼平息好紊乱的呼吸,深深呼出一口气。

“世上无长生,长生即无妄,跳出无妄,即是忘忧。”

“多谢天狐君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罢了,你倒是好悟性,这长生无妄本来就俱是一体,你既然要取忘忧水,也就尽快,这忘忧海日落便消失。”玄天九尾狐道。

呼那策拿出准备好的琉璃瓶只取了一滴忘忧水,玄天九尾狐见状,笑道:“怎么,你不为自己取一杯忘忧吗?”

“来忘忧有八千里,”呼那策并未即刻回答,只是将那琉璃瓶收好,才开口,“起初,我是真的想要一杯忘忧,亦或直接跳进去,忘尽烦忧。”

“可每走一步,每多想一刻,好像脚步就越重,乃至现在我身处忘忧,却再无心忘忧。”

“方才无妄里,叫我丢下所有的忧,可我细细想来,尽是那些忧叫我留下来,不若,就又会如从前那般。”

这话里似乎意有所指,玄天九尾狐惊愕道:“你记起了?”

“未曾窥见全貌,”呼那策垂眸拂过右眼,“只是方才,看见了放下所有忧的自己。”

万事无可忧,也便失去了自身的意义,他神倦心疲,既无人需要,亦还清所有,也就不愿,也不必留下了。

“后生,”玄天九尾狐忽而开口,“你若想记起全部,我能帮你。”

她赐给姬眠欢的两颗魂眼是她最强大的两魂,凤族逆转乾坤时间回溯前就沉睡在二人眼里,靠着魂术躲过回溯,保留着那一段前尘,她觉得,那些月寒日暖,煎熬寿命来寻找呼那策神魂的日子,若是无人知晓就要封存,一如她与玄狼,实在是太令人惋惜。

“我现下知晓的不多,”呼那策手抚上心口的位置,仍能感觉到那朵艳丽的情蛊在簌簌生花,“却能猜到有人为我做了很多。”

“若是这些都被我忘了,怕那狐狸要在赤鸢谷偷偷哭了。”

春寒寂寂,疑冬未了,枝头碧雨潇潇,却是风疾新绿冒。

爱的恨的,哭的笑的,一时不知哪个要在心头绕。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姬眠欢垂下眼不去看呼那策,身后被锁链捆住的手轻微发抖。

“你回来了。”慕容潇心下一喜,连忙走上前。

忘忧险恶,他从前也不曾去过,只怕呼那策一去又是一身伤。

“我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去炎地,你将这个交给师父,”呼那策将那一滴忘忧水交给慕容潇,擦肩而过时轻声道,“然后你在炎地等着,等我找你算账。”

慕容潇浑身一僵,他想开口问呼那策是否记起了什么,却见自己已然握着琉璃瓶被金色的妖力传出赤鸢谷,只得叹息一声往炎地赶去。

赤鸢谷内,残柱狼藉,锁链捆住的妖低垂着头,身上可见点点血痕。

赤鸢谷每日都有雷劫,就是为惩罚当初贪吃龙族的赤鸢,又凶兽流窜,早已成了流放罪人的地点,不过就算如此,此地也极少有人来过了。

呼那策走近姬眠欢,单膝跪在他身边,瞧着那一根根漆黑的锁链,化出鹿角刀抬手就要斩断。

“你做什么!”姬眠欢察觉他的意图,骤然拔高声音,“放开,我如今被关押在这,狼君不该高兴才是,这又是做什么!”

呼那策暂且放下手中的鹿角刀,捏住姬眠欢的下颌,那双金眸里还像他们分别时那样漠然,却蓦地仰头凑近咬住姬眠欢的唇,“安静一点,别吵。”

他手掌拍了拍姬眠欢的脸颊,在姬眠欢愣神时利落斩断了缠绕的锁链,沉闷的玄铁坠落声里,呼那策一把抱起姬眠欢,才发觉那衣衫上的血迹都藏在姬眠欢身后,他眼眸一暗,冷声道:“你若是想要我死,就去祭魂养赤鸢。”

“……哥哥去过忘忧了,”姬眠欢周身僵硬起来,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呼那策为何会得知这个消息,只是试图移开话题,“如今还记得我?”

姬眠欢感觉到搂在他腰间的手收紧,微哑的声音迟迟落下。

“行八千里才至忘忧海,我只迈一步就作罢,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忘你。”

怀里的狐狸好似被堵住了嘴,一点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埋在呼那策胸口微微发抖,压抑的抽噎声钻进呼那策心里,一片一片割下心头肉一样疼。

“哥哥……为什么会想起来,不应该,不应该的,哥哥想起来,就什么也不想要,就要走了。”姬眠欢抓紧呼那策的肩膀,崩溃得眼泪不停掉落,很快就润湿了染尘的衣襟。

“我再说一次,”呼那策无奈地蹙起眉,他盯紧双眼红透的姬眠欢,心下一软,却还是冷硬道,“你想要我死,就去祭魂。”

“你肯信神信命,为何不肯信我会成神,能决定自己的命。”

“可是,可是哥哥,没了,从前那样,走掉了,”姬眠欢抬着湿红的眼,压着心下的恐慌,断断续续道,“知道了,就要走了,我想骗哥哥,是因为如果哥哥不知道那些,哥哥会选择留下的……如果不知道天梯,不知道伯父已经……”

赤鸢谷的天阴下来,几道雷光闪过,却是要来雷劫了,呼那策抱着姬眠欢先走进残破的神殿内,将衣袍脱下来盖在他身上,才好好地把他抱进怀里,无论外头的雷劫如何凶悍,都不会闯入神殿内,这也是他那些年在赤鸢谷闯荡探索出来的秘密。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祭月吗?”呼那策问。

姬眠欢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他记起那些血色的过去,痛得眼前发黑,太阳穴发紧得一突一突地跳动,呼那策察觉他的不安,将他搂得更紧,手轻拍着安抚,一面淡淡道:“你不知道。”

“那五百年,我不是一点也没有察觉,一点一点清醒地看着你,不断寻找那些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