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112)+番外
满天血雨沾湿了飞鸟的白羽,晗色浑身浴血,眼睛叫血糊得睁不开,手还紧握着不问剑不放。这一回透支的灵力比前头要强盛,冲散了他身体里的换形术,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周隐看着这个长得和自己相似的存在濒临危亡,心悸得一掌打进他心脉里:“晗色,够了!别再透支了,再不停下来你的灵核要爆裂了!”
晗色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呕着血,身上催生出了青翠的草叶:“把余音、余音还给我。”
周隐心急如焚不知该怎么办,旁边那哑巴突然僵硬地爬过来,双手捧住他的脸,额头相抵,微光浮现在两人肌理相贴处。
一首鲛人的安魂曲渡进疯狂的识海里,晗色剧烈地倒着气,眼泪不停从紧闭的眼角迸落,逐渐冲去了血渍。
哑巴也流泪,滴落在他脸上,他的泪和晗色相反,越落越红,到最后已成血泪。
周隐趁机夺走不问剑,配合着给晗色渡去灵力。这时底下的水晶宫又爆出了一阵光芒,他低头看去,只见妖群之中,那满头是血的龙王掌心里拢着一堆碎片,山阳他们也是一副要暴走的样子。
周隐心里一沉:“定海珠碎了。”
小松鼠田稻唏嘘地搓起爪子:“没办法啊,命运轨迹变了,嚣厉这下更没命了。好歹不能让晗色出事,不然万一来日那位神降世,光凭你处理不了啊……”
周隐摇摇头,收回视线一看,只见那哑巴埋在晗色肩上,两人双双晕死了。
没一会,灰色的大鸟接连扑扇着飞过来,灰头土脸的山阳、水阴、观涛跳上来,查看晕死的两人的状态。
“如何?”
山阳两手在晗色和哑巴脑袋上轻搓,一笑比哭还难看:“回家。”
*
梦境之乡,有少年笑起。
“吃鱼吗?”
晗色猛然惊醒,他迅速爬起来循声望去,只见周遭是他梦见过数次的天鼎山,前方有个黑衣少年站在小溪流里,手里抓着活蹦乱跳的鲜鱼。
晗色定定地看着这个少年模样的嚣厉,知道自己又在做梦。
少年嚣厉费劲地抓着鱼,赤脚趟着水走来:“倚玉,这鱼一定很好吃。”
晗色闭上眼,弓了背抱紧双膝。这个小小的动作让他发觉了这次梦境与以往的不同,之前他做梦,他只能用周倚玉的视角看,言行不由他自主。可这一回,他发现只要他想,这个身体就能随他意动。
“烤了吃还是煮了吃好呢?”少年嚣厉上岸来,身上的水珠闪闪发光,“要不煲成鱼汤吧,喝汤好像更补身体。倚玉,你为什么拿不祸刀捅自己左肩?多疼啊。”
晗色不理会他,站起来朝他跑去,劈头盖脸地夺了他手里的活鱼,飞跑到小溪上,把鱼放回了溪里。
那尾鱼一回到溪里,当即摇首摆尾地扎进清澈纯净的雪水中,水纹倏忽一闪,红鱼尾,清雪水,鱼儿游向了不知处的远方。
晗色看着它远游,有些站不住,蹲下来揪着草,眼泪砸进溪里,一滴一滴如饯别。
梦境在水的涟漪里慢慢消散,来自现世的沉闷咳嗽声逐渐把他拉回了人间。
“为什么骗他们去东海?”
“没有骗,定海珠能在天雷下护住你的心。你那颗心脏强韧异常,虽然不是你自己的,但有心总比无心强,好歹能活下来。你娘当初推算你的命盘,你的劫数理应在满千岁时,但你现在还差八年多呢,本不该在这时——”
“那不是挺好。”嚣厉打断他的话,冷冷地笑起来,“我不能挑自己的出生,至少能决定自己的死亡。舅父,你与天相争近千年,该替我高兴才是。”
久寇配合地扯起个敷衍的笑:“哦,真高兴。”
嚣厉轻抚枕在膝上的晗色的长发,冷眼笑他:“行了老东西,想吞噬我不用演戏。现在我齐全了,你若想吞我化龙,得抓紧时间了。”
久寇盘坐在他面前,凝视了他好一会,轻笑着摇头,没头没脑道:“我说呢,你怎么这么像我。”
嚣厉眉心的心魔印红得就像一簇火焰,一笑尽显戾气:“我像我爹,你是我老子吗?”
“还真有点渊源。”久寇拍了拍大腿笑叹,“你爹死后,你娘推算你的命盘,没多久就离开离魂谷,还设了禁制不让我回去。此事困扰了我六百年,如今我回了一趟,掘了你爹的坟,总算是明白了。”
嚣厉看向他:“掘——坟?”
“嗯。我明白你娘为什么躲我,为什么带你远走高飞,也明白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本能地想吞噬你了。”久寇笑得沧桑萧索,再抬眼时,眼中一片柔和,“厉儿,你爹的坟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当年化龙飞升时,被四十九道天雷劈下的成了形的龙角。”
“什么意思?”
久寇摇头:“我很难解释,说出来你一定觉得荒谬至极。”
嚣厉安静了一会:“这荒谬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到头来都在命运的樊笼里。”久寇微笑,“我想吞噬你时,你娘护着,你躲避着,我吞不到你。现在我想救你,一群人想救你,可我就是救不了你。我极力追求再次化龙,你娘极力想救你,你极力想好好活下去,我们所求终不可得,所愿终不可实现。”
嚣厉笑了起来,抛却宿命的绝望,嘲讽他迟来的真情流露:“舅父想救我,我好感动啊。”
久寇也笑,笑得柔和酸涩:“罢了……我们反目成仇这么多年,乍然说这些,你自然不会相信。”
他站起来向外走,长发里出现了许多白发:“其实,你还是颗蛋的时候,我也曾无比期待你破壳。”
门吱呀一声,风铃声轻响,周遭归于沉寂。
嚣厉低头抚摸晗色的鬓角,指尖缠着他的长发,一缕缕地捋平。
如此良久,嚣厉低头亲他唇角:“我知道你醒了。身体怎么样?睁开眼睛,看看我。”
晗色不是故意不醒,他只是太累了。灵脉里空空荡荡,一运灵,灵核就抽搐起来,提醒他损耗不轻。
“晗色,晗色。”
嚣厉一遍遍叫他,八百年没有叫过一样,聒噪得让人生厌。
晗色既有耐心又麻木,置之不理。
嚣厉柔声叫了不知多少遍,身上的气压突然变低,整个人变得阴鸷凶恶,大手捂住了晗色的后脑勺。
晗色随即感觉到脑子里一阵疼,这才想起来,他第一次跑出鸣浮山的时候,嚣厉在他脑子里下过一道禁制。只要嚣厉想,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他头痛欲裂。
晗色艰涩地睁开眼睛,这回他倒是无比希望自己还是失明的状态。然而眼前视线虽模糊,却因为靠得太近,所以看得很清楚。
嚣厉就在他眼前,小别两三月,倒是恍如隔世,陌生得如同一潭死水。
两人定定地四目相对,嚣厉猩红的瞳孔里流转着两尾流转的小蛟,与眉心那心魔印交相映衬,恶鬼似的。两人这么定格着,最终是嚣厉先动弹,他扣着晗色低头亲他,简直像要吞了他一般,晗色依旧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