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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替身和你说拜拜(62)+番外

作者: 今州 阅读记录

“解了之后准备怎么样呢?”临寒把手拢进袖子里,“我记得你把阿朝姑娘带来的时候,不仅抹去了她的记忆,也抹去了她夫婿的记忆。要是真的想为她着想,解完毒也需得把她在山上的记忆抹去。但消除过的东西再也回不来,即便还她从前的记忆,苏醒后的情感也无法一模一样地和从前挂钩,你准备怎么安置她?”

方洛低头:“我会送她回人间。有没有那个书生都不要紧。这一回我不会再干涉她的人间,用什么办法都好,我护她今后一生,让她能在人间过一个新红尘。”

新红尘,万一红尘已经被斩断了呢?

临寒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没说什么:“你们决定就是了。既然决定要解除,那过来吧。”

他折回去取瓶瓶罐罐,边调解药边说着话:“种情毒时取的是你的血,解情毒时也需要你付代价。沉沦花毒性重,大概需要你花上几十年的修为解除——”

山阳越听脸越绿,忍不住偷偷去看大黑蛟的脸色。

方洛抱着阿朝上前,嚣厉慢慢地理好了衣襟,眼神还有些飘忽,说话也不太正常:“方洛,你和我不一样,她和晗色也不一样。你等了百年等到执念的转世,守了转世十一年,前生得不到的今世再续,虚伪的情意也能以假乱真,这不好吗?”

他心里也有声音在蛊惑:错就错了,将错就错地下去,只要他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什么不好?

方洛把阿朝放在床榻上,虎爪轻捋她的长发:“最开始,她满怀情意地看着我时,我是觉得很好。后来慢慢的,我发现在她眼里我做什么都是对的,我是妖是人都没关系,是善是恶都行……一切都变了。”

嚣厉抬眼看去,视线带了薄薄的血色。

那不知不觉间变得憔悴颓唐的虎妖摩挲了一会她的肩胛,丈量那悄无声息地瘦弱下去的艳骨:“沉沦花好像只是改变了她对我的看法,可是我知道,远远不止。情毒把她变成一个木偶,扭转她的心意,也摧毁了她自主的性格。换句话说,因为爱上我,她会彻底变成另一个样子,对我的虚假的情爱会彻底摧毁她。我最束手无策的是,阿朝大部分时候察觉不到自己的改变,她只会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不对劲都是合理的。”

方洛转头看嚣厉:“嚣哥,当你觉得自己一切如常的时候……你也早就是受沉沦花迷惑的木偶了。如果两个人在一块就是好,那晗色为什么会心如死灰?”

嚣厉无言以对。

屋子里静悄悄的,临寒在死寂里飞快地调好了一碗解药,轻咳两声上前去:“你先喂阿朝姑娘喝下吧。”

“好。”方洛接过药,另一手把阿朝扶起来靠在怀里。然而刚喂进两口,阿朝的眉头就紧紧地皱起来,苦着脸把药吐出。

方洛小心翼翼地托着她再喂,却把她苦得睁开了眼睛。

阿朝醒转过来:“呕……”

他只好放下药碗顺她肩背,阿朝整张小脸都皱巴巴的,迷糊地扒拉着他的手臂含糊不清地抱怨。

方洛单手抱着她轻哄:“阿朝,你生了一场小病,得喝药的,不喝好不了。”

就像他刚才说的,在她眼里他做什么都是对的。阿朝什么都没有多问,醒来看见好几个大妖,不太好意思地朝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便躲进方洛怀里嘀咕:“我不喜欢喝苦的东西……”

“喝完就有糖了,不怕啊。”

嚣厉不想再看下去,遂一声不吭地转身,山阳见状赶紧跟上去。

但他刚走出两步,阿朝便叫住了他:“嚣哥,我几天没看见晗色了,他去哪儿了?”

嚣厉突兀地刹住脚步,摸了摸自己的左眼才转身:“怎么了?”

阿朝似乎是直觉出什么不寻常的事,凄惶地抓着方洛袖子:“晗色绣了两身吉服,寄放在我那呢……”

嚣厉有些错愕。

一刻钟后,他粗鲁地推坏了方洛家的门,瞬移到阿朝所说的寄存东西的箱子前,粗糙的大手摸了几遭箱口,才有些惶恐地打开。

月光穿越千山万水蔓延进来,攀上封在箱底的吉服,丝丝缕缕地荡出去,活了吉服上热烈的枸杞草,死了红衣上绣了大半的黑蛟。

嚣厉沉默了许久,惶然抬手揉左眼,想把眼前碎成千万针的美梦揉出个分明来。

可是视线一直都是模糊的,怎么揉都看不清楚。

*

夏日五月十一,天蒙蒙亮,鸣浮山大妖们被召起来,一起聚在了主峰的瑶宫。

五毒里在场三个,观涛还在结界处盯着。山阳把仙盟围山的事传下去,各山头的大妖俱大吃一惊,齐刷刷看向了主位上的嚣厉。

为首的歧川并不紧张,只是不解地捋捋头发:“嚣哥,咱们鸣浮山不是设着迷障吗?那群二五仔破了你的术法啊?”

嚣厉点一下头:“是。先前就有迷障失效的端倪,现在是七大宗都来了。”

临寒也不紧张,君子端方地举了手提问:“那嚣哥觉得他们能破开结界吗?”

嚣厉再点下头:“对,能破开。”

满堂寂静了两秒,山阳看到为首的几个妖怪脸色煞白,心里哇凉哇凉地默念了两句“完犊子”,下一秒满堂就嚎起来了。

“打回去!老大我们一起把二五仔们撵回去哭爷爷!”

单身的大妖斗志昂扬,拖家带口的大妖稍有犹豫,但也摩拳擦掌。

“上一次打架都是百年前了。”歧川唏嘘地搓搓手,“宅久咯,活动活动手脚也好哩。”

山阳扫了一眼乌泱泱的众妖,心情一时大落大起,又大起大落。

他恍然唏嘘,学着当人当了太久,竟一时忘了为妖的天性和生存法则。

妖怪修炼不易,生来好战也需战,熬过来的大妖身上多的是为荣的疤,谁也不惧乱战。

可他着实是……厌倦杀伐了。

从年少时倾轧他人以闯荡人世,到受夫人搭救前往东海,再到重返中陆寻主,往事一桩桩地回想,血雾经久不息。

在此事上,嚣厉的厌倦只会比他多。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水阴挨近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像是看穿了他的顾虑,但又未能看全:“哥,不怕,干就完事了,我一直在你手边,你不用顾虑我。”

山阳攥住他的手,心里像是捧了热泉:“欸,哥也在你手边。”

水阴眉尾一弯,继而问他:“对了哥,你看见晗色了吗?我几天没见着他了。”

山阳顿时卡壳,下意识看向主位上的嚣厉。他突然就想到两个时辰前,从阿朝藏匿的箱子里取出的那两身没完工的吉服。

嚣厉过分平静地望着满堂群情激昂的众妖,眼睛扫到这边时,眼里的颓丧和灰望并不掩饰。

喧嚣中,临寒再问:“嚣哥觉得这一战要怎么打为好?”

于是满堂喧嚣平息,众妖几乎全部期待地看向他。

嚣厉迟缓地眨了下眼,眼里的光慢慢浮现,声线一如既往地稳而冷:“我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干架。没必要和他们大动干戈,亮兵刃必有死伤,不值。做妖不易,过了几年太平日子你们就闲不住了?真开战,真想拉着一家老小折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