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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酒(45)

作者: 行山坡 阅读记录

这话倒是真说进宋辞的心里了,她倚在靠背上,看着窗外的树木一棵棵闪过,点头道:“好,那就去看看。”

她是个有选择的人了,而且是她完全自由的选择。她的负罪感变成对前段日子的愧疚,陈若安那晚黯淡的双眼,她再也不忍心看到了。

在她残烛般的生命中,就当这是最后一场表演吧。

盛大而瑰丽地,开在两个人的一生中。

那是宋辞第一次见到陆望瞻。

收拾得甚至有些空旷的办公室里,她和陈若安并肩坐在沙发上。陆望瞻环着手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地端详着她。

宋辞尽量把自己挺得老直,她心想面前就是顶尖的医学研究者,碍于对这类人天生的恐惧,她整个人大气不敢喘。

陆望瞻紧蹙眉头看了她半天,严肃道:

“我认得你。”

哈?

陈若安扶额,亏她还以为这人在搞“望闻问切”那一套。

“你是……演员?《翠花进城》是你演的不?”

宋辞挑了挑眉:“什么进城?”

“算了算了,”陆望瞻摆摆手,转身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应该又是我记错了。”

她瞧了陈若安一眼,又看向宋辞:“宋小姐,很难不向您确认一下,您就是陈若安所说的妻子?”

“嗯?!”

宋辞现在已经有点不清醒了,眼前的人是怎么做到三句话句句让人震惊的?

她缓缓转头,冲陈若安饱含深意地笑了笑:“所以……你跟人家说我是你妻子?”

陈若安躲开她这记眼刀,赔笑道:“当时情况紧急,真的。”

宋辞没再搭理她,实际上再这么被盯下去,自己也该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她看向陆望瞻,笑眯眯道:“所以陆教授,不是陈教授的妻子就不能做检查吗?”

“啊,当然可以,”陆望瞻把助理叫了进来,“带这位小姐去检院,你找一下,就是今早九点我亲自预约的那位(俄语)。”

这回宋辞听不懂了,那位蓝眼睛的助理看向她,用蹩脚的口音道:“请。”

宋辞和陈若安同时起身了,陆望瞻把后者拦下来:“那边只能宋小姐自己去,洛班会领着的。”

宋辞倒没什么所谓,她点点头,跟陈若安说拜拜的时候还有点高兴似的。

陈若安绕开茶几,扒着百叶窗往外看,直到两人消失在她视野中。

“行啊你,没看出来还是个妻管严,”陆望瞻靠在办公桌上,拿起自己的玻璃杯,“还是倒贴的那种。”

“有吗?”陈若安拍拍手上的灰,坐回了沙发上,“我觉得还好。”

“行,你说还好就还好,”陆望瞻低头吹着杯里的热气,叹了口气道,“舞蹈演员的话,你们确实要慎重点考虑了。运动机能下降,对她们来说是致命的吧?”

陈若安看她一眼:“你知道她是舞蹈演员?那你还猜什么翠花进城。”

“开个小玩笑嘛,”陆望瞻笑了笑,“我出国的那年她就已经很有名了吧,还正好是我们市的,知道也正常。”

“诶,其实她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陈若安认真道,“她是不可能放弃舞蹈的——且不说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就算成功了,你所说的后遗症,是她的职业不能兼容的东西。”

“所以你们来,就是奔着弗兰林斯?”

“可以这么说,能控制多久是多久吧。”

陆望瞻沉默了一会儿,她环着玻璃杯,视线落在茶几的一角。

半晌,她开口道:“陈若安,怎么到底我们都摆脱不了这些呢?”

陈若安看向她,无名指的婚戒泛着光,和这间办公室一样的简约风格。

话题既然是对方提起来的,她觉得这次自己有问下去的资格了。

“所以你……后悔吗?”

你和你的丈夫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路,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参加病人实验,他死在三年前——三年了,如今你后悔吗?

“这件事很难讲,”陆望瞻侧身把水杯放回去,顺便把窝在侧颈的发尾撩出来,“我只能说给我们再回去一次,这个决定不会有任何变化。”

陈若安想要叹气,可她觉得眼前的人不需要任何默哀。

“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我还走在这条道路上,莫谦就从没离开过。”

他们要的是一个没有病魔的世界,那些不可根治的疾病通通都被消除。他们的目标或许太大,但他们就这样从科勒托开始了。自走上这条路起,他们就是最前线的人:倘若你不自己走进去,怎么让别人相信你的所谓病人实验呢?

“我之前以为,你来苏俄是单纯想离开那里而已,”陈若安盯着她的婚戒看,“那时候有人告诉我你和院里闹掰了——因为莫教授的死。”

“这倒没有,”谈及这件事,陆望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没有你那么高的志向,我只想把我的东西搞出来,最后算在谁头上都无所谓。要说科勒托方面的研究,真没有比苏俄更先进的了。

“我们这一行的说到底就是救人,全天下哪里的人不是人呢?”

这是陈若安不能苟同的东西了,但她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人各有志,何况她觉得陆望瞻出国肯定不全是她说的这样,挚爱死去的地方,再怎么做好心理准备恐怕都很难再待下去了。

传真机嗡嗡地响,陆望瞻走过去拿出纸来,再夹进早有准备的文件夹里翻看。莫约有三分钟吧,这三分钟陈若安一动不动地等着她,她合上文件夹开口了,听不出什么感情来。

“看看吧,”陆望瞻把文件夹丢在茶几上,“宋小姐的遗传情况和血清血样分析综测。”

全是俄文,陈若安看不懂,可她听懂陆望瞻的话了。

“五年,”她说,“祈祷一下和弗兰林斯的适配指数吧。”

五年,宋辞今年三十七岁,到那时似乎也和她父亲死去时一样大了。

陆望瞻的声音好像沉重的巨石,把陈若安心里的古钟敲出巨响,嗡嗡声像余震一样不肯离去。

不过这个数字,其实是在她们料想的范围之内的。

“弗兰林斯的话,如果立即介入治疗会好点吗?”

陆望瞻摇了摇头:“科勒托是不讲治疗时机的,它就是潜伏到发病的那一刻,前期中期后期都在一瞬间完成了。

“弗兰林斯之所以是现在最有效的控制药物,是因为它的工作机理——简单来说就是找到沉睡的致病因子并将其包围。现在公认的使用周期是二百八十天,它会一直有效直到宿主的身体发生排异反应。

“所以用药也没有时机是否正好一说,只要在发病前用上就好。”

“所以现在就是……”陈若安想了想,“看对药物的适应度?”

“是这样。”

“一般呢?一般人们能撑多久?”

“三年到十多年不等吧,看病人本身了,”陆望瞻从口袋里拿出一板润喉药来,抠一颗含进嘴里,“弗兰林斯还没成熟的那会儿就进行过一次病人实验,有一个英国男人到现在还活着——十八年,何况他早期用的还都是不成熟的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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