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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谁谁(107)

赵陆离已给她安排了身世,如今外头人都知道她掉入黄河后被一善心老妇所救,因那人家中儿女尽丧,老伴也早早离世,她便把撞破脑袋丢失记忆的叶蓁认作亲女养在膝下。不知怎的,叶蓁竟又恢复了记忆,这才回到燕京寻亲。

赵纯熙对这套说辞嗤之以鼻,赵望舒却信以为真,见母亲伤心,自己也差点掉泪,连忙安慰道,“娘亲快别哭了,是儿子狼心狗肺,竟把宫中的姨母给忘了。儿子这就去打听消息。但儿子以前行事荒唐,如今刚开始用功,没甚大出息,怕是探听不到宫中的情况。娘亲您何不让爹爹去打探呢?他现在虽然没有爵位,却救助了许多老弱残兵与将士遗孤,在军中颇有声望,您若是与他说,事情没有办不成的。”

“我怎么与他说?他与你祖母一样,巴不得我永远别回来呢!儿啊,娘亲现在只有你了,你帮帮娘亲吧。还有,千万莫让你爹爹知晓此事,他本就对叶家厌恨甚深,怕是会怪罪我作妖,说不定一个不高兴就把我送回河道县去了。”叶蓁死死拽住赵望舒衣角。

“娘亲您放心,我绝不会让爹爹把您送走。继母虽好,但您毕竟是我生母,是谁也无法取代的。”赵望舒咬牙道,“您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以前的玩伴打听消息。”话落匆匆忙忙出了厢房。

然而无需刻意打探,圣驾三日后就到了觉音寺,京中四品以上朝臣与命妇均身穿祭服齐聚大雄宝殿,准备为先太后诵经,又有太史令献上一本奏折,其中撰写着诸位大臣共同为先太后拟定的谥号,本是“孝圣慈宣康惠诚徽仁穆敬圣宪太后”,圣元帝觉得不妥又添几字,变为“孝圣慈宣康惠勇烈极诚徽仁穆敬圣天光贞和宪太后”,洋洋洒洒二十个字,堪称史上最长谥号,将他对母亲的追思与爱戴表达得淋漓尽致。

朝臣自是不敢反对,飞快定下谥号,又有人进言:为何只追封太后,不追封皇后?太后只是皇帝生母,却并不代表就是先皇正妻,在名分上还是差了一截。

母亲死后,尸骨竟被父亲丢入深山喂狼,以至于如今连遗体都找不到,只能立衣冠冢。倘若母亲在天有灵,哪里会想当父亲的正妻,与他同葬一穴?能把自己肚腹剖开的女子,性格何其勇烈,自是半点不能屈就。在旁人看来是无上荣耀,在她们眼中或许一文不值。

基于这一点考虑,圣元帝拒绝了追封母亲为皇后的提议,却被朝臣误解为尊重太后,不欲伤了她老人家颜面,越发赞他忠孝节义,面面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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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连老天爷也有感于先太后的勇烈之举与圣元帝的至孝至诚,临到开悼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此时晚秋将残,初冬悄临,雨丝虽然细微如雾,却裹着一团寒气,淋久了恐会伤身。

按理来说,命妇们当以品级排布先后,身份越尊贵便越靠内,可在殿中居一干燥之地跪拜诵经,又有火盆四处散放,增加温度,一日下来并不会多么难受。品级低者就倒霉了,越往外站便越冷,虽然火盆更多,却没有屋檐遮雨,怕是会被浇个透心凉。

然而此等盛大场合,谁也不敢露出怨容,只能寻到自己的蒲团跪定。若是表现良好,或许还能入贵人眼,也算一桩功劳。

但关素衣却挺直腰杆站在廊下,久久未曾动作。掌祭祀、宾客、丧纪之事的世妇走过来,貌似有礼,实则咄咄逼人地诘问,“关夫人,大家都已各就各位,缘何您未曾入座?若搅了先太后祭礼,您担待得起吗?”

关素衣看看天色,淡然道,“您多虑了,此刻离祭礼尚有一个时辰,您还有时间重新排布座位。”

“我为何要重新排位?”该世妇怒问。

“我乃一品诰命,本该跪在殿内,您将我与三品淑人排在一起是何缘由?”关素衣本不愿计较这些,但她现在的座位显然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刚好出了屋檐,淋了雨水,这还不算,屋檐接住的雨水顺着瓦片沟槽汇聚一处,兜头浇下,不到一刻钟,她必定会浑身湿透。蒲团下的地面也破损了几块青砖,有嶙峋石子显露而出,跪在其上便似跪着针毡,不出半日就能废了她一双膝盖。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在宫中与谁结了生死大仇,要这样整治她。圣元帝欲谋夺人·妻,绝不会四处张扬,思来想去唯有太后。因自己剖腹取子点醒了圣元帝,令她全盘计划一朝尽毁,她哪能不对自己恨之入骨?

这世妇恐怕就是太后派来的,座位也是她替自己精心挑选的。若她们极力拖延,寸步不让,自己也不能大闹宝殿,搅乱祭礼,怕是唯有乖乖就范。这样想着,关素衣内心满是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她从来就知道权势的可怕与肮脏,也知道它如何杀人不见血,纵有铮铮铁骨,亦会被根根打断。强极则辱,刚者易折,不想正应在了此处。

☆、第107章 解围

若问谁是近日来燕京甚或魏国风头最劲的人物?答案非关夫人莫属。她先是剖了弟妹肚腹,惹来一片讨伐,随后借助一篇祭文成功扭转言论。如今这篇文章被玄光大师收藏在一年一度的《玄光文集》上,被众多文坛巨擘誉为祭文之绝调,哀思之华章,直把她的才华捧到天上去。

而目下,她堂堂一品诰命,竟被安排在三品淑人中,且占据了最差的一个位置,莫说跪上九九八十一天,怕只一天腿脚就会被废。方才还颇有怨念的低阶命妇们现在总算是心理平衡了,因为有人比她们更倒霉;殿内的一二品夫人也走出来看热闹,脸上满是嘲讽与嫉恨之色。

仲氏原本还在想女儿会被安排在何处,听见吵闹声连忙走过来查看,当场就火冒三丈,“这位世妇,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女儿乃一品诰命,原该与我跪在一处的。”

关素衣见母亲来了非但没松口气,反而更提起心,唯恐连累她。

“有没有弄错,难道你还能比我更清楚?正所谓夫荣妻贵,夫人从夫品级,这位置原本就是按照你们夫主的品级来排。然关夫人虽是一品,赵家大老爷却是庶人,她这诰命能与其他诰命一样?将她排在此处,而非四品恭人跪坐的湖边,你们就该感谢我高抬贵手了。”该世妇面容秀丽清淡,眉宇间却暗藏戾气,可见今日誓要把人弄残不可。

夫人从夫品级,这话的确没错,仲氏有些泄气,却还是央求道,“那也不能正对着瓦槽下方跪啊,别人淋着小雨,偏我女儿淋着大雨,地面又破损至此,不出两个时辰她就得病倒。烦请世妇将她往旁边挪一挪成吗?”

仲氏察觉到女儿似要说话,连忙牢牢握住她手腕,又不着痕迹地摇头,暗示她切莫与女官起冲突。今日是先太后祭礼,谁也不能闹出乱子。

该世妇轻蔑地笑了,“您说得可真轻巧,张口就让我挪位置,须知您这儿挪动一个,下面所有命妇都得挪,劳动的可是几百号人物。您哪儿来这么大脸面?要不我将您二位带去谒见太后,让她老人家亲自与你们谈?”

听说要去拜见太后,却只为了换座位,仲氏不免有些犹豫,关素衣却明白去了更讨不了好,太后若随便发作一个“大不敬”的罪名,立地就能将她们母女二人处置了。

权势……直至此时她才明白叶蓁为何要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因为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有了它,想杀死一个人只需张嘴即可。

当她被满心屈辱折磨时,旁边却有人说起了风凉话,“不就是跪一跪吗?大家伙谁不是如此?怎就独你女儿这般娇贵?你看看那些四品恭人,有的跪在湖边吹冷风,稍微一挪就该下水了。你女儿剖……”腹的时候可刚强的很呢!余下的话,这位一品命妇没敢往下说。现在“剖腹取子”四字已经成了禁语,谁挂在嘴上谁就是嫌自己命长。

“是啊,在雨里跪坐的人那么多,人家不都生受了吗?”越来越多的人开口劝解,眼里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那世妇见关家母女无话了,这才趾高气昂地道,“还要去见太后吗?不见就老实跪下吧!”

关素衣腰杆绷得笔直,膝盖无论如何也弯不下去,当她隐隐以为自己今日要付出腿骨尽碎的代价时,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朕替夫人与你谈,如何?”

“陛下!”四周接连响起抽气声,然后便伏倒一片,山呼万岁。那世妇吓得双股战战,冷汗如瀑,立刻跪地磕头。她万没料到本该在后殿焚香沐浴的陛下竟会忽然出现在此处。然而他既来了,必会为关夫人张目。

只需一日,待关夫人晕倒后她就会遣人将她送去太医院,然后报予太后,以“至孝至诚”为由记她一大功,赏赐些珠宝再遣返归家,也算是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谅她本人也无话可说。一日功夫毁她一双腿脚,她既得了至孝至诚的赞誉,哪里还敢嚷嚷出来,坏了自己名声?

前前后后都料理妥当,却没防住神出鬼没的陛下。他怎会忽然跑来命妇齐聚的侧殿?莫非有人送信不成?该世妇还在胡思乱想,却听皇上淡淡开口,“拉下去打死!”竟连一句废话都不愿与她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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