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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谁谁(119)

察觉她话里满是怨气,仿佛真被打断过傲骨,关父不免提点道,“未曾发生、更不可能发生的事,何须耗费心神胡思乱想?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君子摄权又当如何?”

关素衣想也不想地道,“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故君子摄政、摄权,当名正言顺。”

关父欣慰颔首,“甚善。此乃警世之言,亦为处世之道。‘名’乃法度伦常,‘正名’即为合乎法度,不违伦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有其位,各司其职,不得僭越。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步步登高,权重望崇,也终会受其反噬,不得其死。”话落,他直勾勾地看向女儿,目光锐利。

关素衣垂眸哂笑,“父亲不必与我探讨圣人之言,女儿很快便要回胶州陪外祖父种田去了,日后您再见我,怕就不是握羊毫的文士,而是扛锄头的农女。”

关父定定看她半晌,这才抚须朗笑。关素衣大松口气,立刻告辞离开,说是要去东郊探望大师兄。木沐被老爷子带去书房,这会儿正在练字,鼻头沾了一滴墨点,小模样十分可爱。她站在窗边望了许久,不忍打搅祖孙俩,只好独自上路。

明兰刚回来,正忙着四处联络她的小姐妹,唯有金子跟在主子身边。二人乘坐马车抵达私塾,还未入内就听见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你这窝囊废!让你去帝师府请荐为官你不去,偏要参加什么科举。你整天读这些书有啥用?能多赚几两银子吗?你那好师妹害得你所有学生都跑光了,没了束脩,咱们吃什么,喝什么?你快点给我穿好衣服出门,去帝师府借银子。再怎么着也是他家害了你,不能一点儿补偿也不给吧?”

宋大嫂子,真是久违了!一瞬间,关素衣的思绪便从现在追溯至过去。上辈子她原可以澄清那些污蔑,却没料这位好嫂子竟忽然反口,言之凿凿地说曾亲眼见过她与大师兄厮混。发配沧州后,经由赵望舒自供她才得知,对方竟只是为了区区千两银子就卖掉了大师兄,盖因大师兄私德有亏被革除了功名,她害怕继续跟着他吃苦受罪。

在这世上,不但女怕嫁错郎,郎也怕娶错妇,其代价均十分惨烈。

关素衣推门进去,作揖道,“大师兄,日前连累了你,师妹心中着实难安,特来向你赔罪。吕先生那事你不用介怀,不出两月,谁对谁错自见分晓。”

身穿寒衣,手拿书卷的儒雅男子连忙回礼,“师妹客气了。此处吵闹,咱们进去说话。”他看也不看妻子宋氏,领着师妹往屋内走。

宋氏虽然在家里叫嚣得厉害,却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在身穿华服,气质雍容的关家嫡小姐面前根本抬不起头,哪里还敢念叨半个字?她连忙跑去厨房烧水煮茶,心里盼着她能施舍些银两。

关素衣将手里的一箱书籍放置在桌上,笑道,“眼看科举在即,我便整理了一套经史子集送给师兄,但愿师兄此次能够高中,进而大展长才。如今多少人诽你谤你,将来就有多少人羡你嫉你。”

“借师妹吉言。你不必理会宋氏,全当她的话是过耳秋风,听听便罢。我这里没了弟子,正好清静下来钻研学问,备战科举。师妹的书恰好送到我心坎上,正如雪中送炭,解人危困,我却之不恭。”

“师兄客气,日后如有所需,尽管去帝师府找我和爹爹……”关素衣与他长谈了半个多时辰,话题均围绕着这次科举。她虽然记得当年的科举试题,却绝不会告诉任何人,能不能考中,且各凭本事。上辈子师兄能高中榜首,这辈子定不会太差。而且如今政局大变,试题或许也会改变,谁又说得准呢?

离开私塾后,她隐约听见宋氏气急败坏的声音隔着篱笆传来,“送银两没有?啊呀,怎么只送了几本书?关家小姐竟小气到这个地步!我呸!”

金子愤愤不平地道,“为了顾及你大师兄的脸面,咱们刻意把银子塞在书盒底下,怎么反遭了一顿骂呢?与你那风光霁月的大师兄比起来,宋氏着实不堪!”

“所以这世上大多是巧妇配拙夫或良人配恶妇,难有两全其美之事。”关素衣早已经看淡了。

金子以为她在影射陛下,顿时不敢多言,憋了好一会儿才道,“若夫人的大师兄未曾考中科举,日后还不得继续开私塾?然而有吕先生笔诛墨伐在前,他怕是招不到几个弟子,将来很难过活啊。”

关素衣冷笑起来,“什么当世大儒,名声斐然?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他酗酒成瘾,酒毒早已浸透肝胆,近日来恐有性命之忧。咱们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夫人您一说,奴婢倒是想起来了,他面色红中带黑,眼珠黄浊凝固,果是肝胆俱衰之兆。想不到夫人您还精通医理。”金子大感佩服。

关素衣的确通晓医理,却并非源于表症才料定吕先生必死,而是经由上辈子的记忆。上一世她将吕先生辞退,这人越发纵酒作乐,还连写了许多伐文污蔑她,最后醉死在路边,却被时人曲解为被她气死,叫她本就黑透的名声又添一笔烂账。

这辈子他爱死不死,全凭天意。

这样想着,关素衣忽然斥道,“你一口一个‘夫人’地叫我,莫非还以为我会嫁给你前主子?日后改叫小姐,否则扣你三年月钱。”

金子哽了哽,只得乖乖改口。

☆、第119章 情趣

主仆二人从东郊回来,见燕京城里已是一派繁华盛景,不免起了闲逛的兴致。街头人潮如织,两边商铺林立,幡子随风招展,叫卖声此起彼伏,与开国初期的萧条模样大相径庭。

“这才几年,燕京便已重现当初上京城里的喧嚣热闹。若一直这样下去,魏国必然富强一方,统御九州。”关素衣感慨道。

金子曾经是军户,不免摇头叹息,“富强一方可为,统御九州却难。薛贼占去了蜀州等地,大肆囤积军队,霸占田地,收拢流民,扩张势力,不出几年与我魏国必有一战。现在的太平安乐,或许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上辈子关素衣死时,圣元帝和薛明瑞的确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征战发生,二者都想彼此吞并,却又奈何不了对方,后来魏国发生民乱,薛明瑞趁势起兵,差点直入中原腹地,却最终被御驾亲征的圣元帝挡在国门之外。

此战之后,二者皆元气大伤,或许又耗了很多年,最后谁灭了谁,谁又统御了谁,关素衣已无从得知,但她能够猜到,硝烟与杀戮,死亡与毁灭,从来都没离开过那片土地。

然而这辈子,情况已截然不同。现在的魏国更安定,更富强,更团结,圣元帝在民间的威望如日中天,百姓对国家的归属感也格外强烈,若是与薛明瑞刀兵相见,胜败或在四六之间。倘若魏国再多几年休养生息的时间,胜算还会更大。

思及此,关素衣心头的阴霾终于缓缓消散,指着最热闹的西市说道,“走,咱们上那儿看看。”

主仆二人穿行了几条街道,面上还是兴致勃勃的表情,目光却稍触即离。

“我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你有吗?”关素衣嘴唇不动,嗓音却清晰传入金子耳膜。

“奴婢也有。咱们许是被跟踪了,但奴婢却找不出是谁,更不知对方藏在何处。能躲过暗部死士的耳目,魏国恐怕只有陛下能做到。”

“我也觉得是那混账。前面有一家布庄,我进去买一套衣服,乔装改扮离开,你候在外间,一刻钟之后还不见我出来便自个儿回去。”

“夫……”金子被瞪了一眼,只好改口,“小姐,您一个人回去真的没问题吗?要不您交代一个地方,咱俩甩开陛下后再去碰头?”

关素衣从未单独逛过闹市,不由玩心大起,断然拒绝了金子的提议。二人走入布庄,一个入内换衣,一个坐在外面牵扯跟踪者的视线。大约一刻钟后,金子背负双手,优哉游哉地跨出门槛,刚走过一处暗巷就被猛然拽进去。

“夫人去哪儿了?”换了瞳色的圣元帝脸色十分难看。

“奴婢见过陛下。”金子压低嗓音,表情有些小得意,“夫人让奴婢等一刻钟便自个儿回去,如今她去到哪儿,奴婢也不知道。陛下您神通广大,只管去查吧。”

圣元帝剐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暗巷,在街头站了一会儿,仔细辨认着来往的每一个行人。夫人得了一张□□,是按照叶蓁的五官拓印的,她许是会装扮成对方,顺着布庄后门遁走。

依照她的性子,此时会如何做?为防自己被认出来,怕是会立即返回帝师府。这样想着,圣元帝脚尖挪了挪,却忽然顿住。不对,若夫人戴了□□,潜伏在此处的暗卫不会认不出那张脸。

她不会飞天遁地,要从布庄离开,唯有乔装改扮,掩人耳目。她是秋末得的□□,如今都快开春,三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她将面具拆了又补,补了又拆,研究个透彻。凭她的聪明才智,即便不杀人剥皮,想要弄出一张全新的□□该不是难事。所以她压根没扮作叶蓁,而是另有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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