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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谁谁(126)

“废什么话?只说会不会吧。”关素衣按照自己的心意换掉头饰,斜眼乜去时眸光潋滟,勾魂摄魄。

金子浑身都僵硬了,讷讷道,“会。黑白两道盛行的玩意儿,奴婢基本都会。”

“那便好。”妆扮妥当,关素衣从床底下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又将刚制成的一张□□塞过去,低笑道,“这里面是我外祖父酿造的一日醉,以五谷精华、百果芳香淬炼发酵而成,酒味不重,入喉却如饮琼浆玉露,只需三杯便可令人酩酊大醉。这张□□乃一容貌普通的男子,入了觉音寺你就戴上它,扮成小厮接近吕凤明,替他递送酒水,待他饮下三杯后不知今夕何夕,便悄悄在他耳边哼唱淫词艳曲。他酷爱流连欢场,定会原形毕露。”

金子听愣了,好一会儿才嗫嚅道,“小姐,您不是说不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吗?缘何又处心积虑坏他名声?”

关素衣走到门边转头回望,灿烂阳光背照过来,在她脸上打下一层阴影。“我忽然发现,”她嘴角缓缓上扬,语气透着一丝诡异,“这辈子我应该换一个活法。假道学也罢,伪君子也成,总不能让自己活得憋屈。”

“说的是呢!谁不愿痛痛快快地活着。”明兰哈哈一笑,冲淡了这股令人窒息的气场。

金子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不敢有丝毫懈怠,总觉得从今天开始,陛下怕是会更闹心。刚思及此,就见小姐转回来,拉开抽屉取出三张□□,叠成薄薄的小方块后放入腰间的荷包,轻笑道,“出门在外,这三张脸皮可少不了,一张我的,一张寻常男子的,一张空白待塑的。倘若日后发现我忽然消失,你们别慌张,只管在府门外的茶楼里坐等,我玩够了就回来。”

“小姐您还没玩够?”金子额角流下一滴冷汗,感觉差事越来越难当了。

“有一句俗话叫做‘活到老学到老’,我看还得再加一句‘活到老玩到老’,这才是人生真谛。”边说边踩着莲步逶迤而去,徒留金子和明兰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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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女儿换了几样首饰,却更显华贵明艳,仲氏自然十分满意,立刻便带着她往山上赶。因文会盛大,人潮如织,不但觉音寺内布有会场,寺外的亭台亦人满为患。

男子皆褒衣博带、风度翩翩,女子皆锦衣华服、浓妆艳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场面十分热闹。若在上辈子,除了负隅顽抗的九黎族贵女,汉人女子哪里敢这样放纵?

看见与上一世完全不同的景致,关素衣长出一口气,终于缓缓笑开了。她跟随仲氏拜见了几位相熟的长辈,略聊几句,便被推到菩提苑去与年轻男女交往,还未跨入院门就听里面语笑喧阗,读书吟诗,雅趣得很。

瞥见倚门而立,华光逼人的女子,院内寂静一瞬,随即便有男子窃窃私语,“这是哪位贵女?”

“应是关家嫡女,刚和离那位。”某位宗室贵女低声介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后面又添了一句。她与关素衣同在正殿为先太后念过经,自然识得。

“原来是她!”有人摇头嗤笑,满脸不屑;有人恍然大悟,表情痴迷,还有人不动声色,冷眼旁观。即便魏国民风再开放,对于勋贵子弟而言,和离过的女子终究不是良配,不值得他们垂青。

本还对关素衣嫉恨非常的贵女们开始发出窃笑声,像打了胜仗一般得意。残花败柳怎能与娇嫩的花骨朵相比?瞬间的惊艳已然消退,众人继续捧着书卷拜读,若是文思如潮,诗兴大发,便提起笔在雪白的墙壁上提词。

在这么多年轻男女之中,唯有一人群星拱卫,备受瞩目。她穿着一件再保守不过的长袖襦裙,嫩绿色泽将她衬得唇红齿白,面如桃李,被周围衣饰奢华的贵女们环绕着,越发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她手里捧着一卷书册,逐字逐句诵读,引得一群学子倾耳细听、如痴如醉。

被众人孤立的关素衣丝毫没觉得不自在,慢慢踱步过去,待女子举起茶杯润喉的片刻,拱手问道,“徐二小姐,这是何人大作?似乎乃一篇讲义释文?”

徐雅言微笑回话,“此乃家父拙作,名为《子集注释》,为天下学子略解疑惑,指点文道。”

为天下学子略解疑惑?徐广志这是要摘“天下师”之名啊!关素衣眸光连闪,露齿笑了。

☆、第126章 失态

徐雅言万没料到关素衣竟张口就道破自己身份,但她左思右想,并未忆起何时何地有了交集,只得作罢。在此之前,她也曾设想过关氏女长相如何,性情如何,然而真正见到对方,却终于放下心来。她如此艳丽张扬,果如传言一般是个心浮气躁之人,很没有深交的必要。

关素衣又岂会察觉不到她语气中的冷淡?若在往常,定会知情识趣地默默走开,今天却笑意盈盈地杵在她面前,继续搭话,“原来是徐翁大作,有无多余手稿?能否借我一观?”

徐雅言还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从手边的匣子里取出一本馨香扑鼻的书册递过去,“恰好还有最后一本,送与姐姐呈览。姐姐若有指教,尽可寻我探讨。”

“好,我定然仔细拜读,一一指教。”上一世,幽居沧州的关素衣把剩余的生命力全部投入学海,尤其是徐家人的著作,更是日日钻研,烂熟于心,又把“孟氏之儒”与“子思之儒”的观点结合起来对其进行释读分解,然后撰写文章一一批驳。

今生重来,真要论起学问高低,徐广志未必是她的对手,这一句“指教”并非狂言,而是实话,却惹怒了拜读过徐翁大作,并尊其为师的学子,更令徐雅言非常不快。

“关小姐,你有空在此处大放厥词,不如去正殿向吕翁好好道个歉?”一名容貌俊美的贵族公子冷声开口。

“是啊,虽说帝师和太常已经代你道过歉,但终究没有你本人去来得有诚意。你们关家原是仁德之家,却没料发迹之后竟也开始仗势欺人,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又有一人义愤填膺地道。

“我祖父和父亲已经代我道过歉了?何时何地?”关素衣终于露出凝重的表情。

“文会初时,在觉音寺门口当着众学子的面。”徐雅言奉劝道,“关小姐,帝师与太常皆为国之股肱,文坛名宿,望你日后三思而后行,切莫带累他们官声。”

关素衣不怒反笑,环视众人徐徐开口,“我心中有一个疑惑,能否请诸位给我解答?德与才,究竟孰轻孰重?孰本孰末?”

“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对马匹尚且更重德行,何论世人?又言‘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可见儒学之精粹尽在‘中庸’二字,其为至德,则儒学当以德为重,以德为本,学问还在其次。”徐雅言侃侃而谈。

关素衣颔首道,“那就对了。吕翁有才无德,误人子弟,故被劝辞,我何错之有?我祖父与父亲的那句致歉,我代他们收回。”她微微一笑,态度有礼,“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诸位更重才学,不问品德,那么我便告辞了。”

徐雅言再次体会到“书生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这人嘴巴一张一合,竟就给吕翁定了一个“失德”的罪名,她当她是谁?法曹尚书也没有她断决如流!

“你等等?既言吕翁无德,你可有凭证?”先前让她去正殿致歉的俊美公子追在其后诘问。

关素衣并未答话,也不回头,看似缓慢,实则步伐极快地朝院门走去。何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便是了。年轻学子最易煽动,只需挣一些声望,写几篇伐文就能指使他们上下奔走,摇旗呐喊。之前还口口声声赞她乃女辈楷模,如今只过一月,便又开始责骂她有辱师道。事实如何,真。相如何,他们压根不会去想,只一味顺从权威而已。

不,或许不是不想,而是她身为女子,天然就应该比他们矮一头,赞誉太过难免会激发嫉恨,人心这种东西就是如此诡变而又险恶。诋毁倾盆,非议漫天,关素衣心情却格外平静。她已经想明白了,这辈子要为自己而活,不管旁人如何。

俊美男子被她轻世傲物的态度弄得怒发冲冠,高声责骂道,“既无凭证,便表明你是污蔑,我定然禀告帝师与太常,叫二位大人断一断是非曲直!你有辱师道,德行败坏,当立即离开文会,以免污了文坛清净!”

他身份似乎非常贵重,周围的人连忙上前安抚,态度堪称谄媚。然而关素衣始终未曾回头,举起右手轻轻一挥,人已出了院门,只留下一股霸道无匹的桂香,薰得这些人面红耳赤,双目冒火。

场面一片寂静,最终还是徐雅言轻声开口,打破沉郁,“罢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很不必与她计较。她今日所为除了辱没关家门风,损毁关家声望之外,又能得到什么?”

“正是。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孰对孰错,待正气之风抚荡而过,自是一目了然。来来来,还请徐小姐继续为大家念书。”俊美男子态度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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