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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谁谁(132)

“恰恰相反,正因为你比她们高一等,你爹才不让你与她们为伍。女子当贞静娴淑,安守本分,不该轻易抛头露面,否则便显得低贱了。你看那关氏女,一会儿闹这,一会儿闹那,满燕京都是她的传闻,结果呢?还不是和离了?往后连个正经夫婿都找不到,一辈子独守空房,孤寂至死,这就是不安于室的下场!她若老实本分、谨守妇德,便该收留叶夫人,主动为她请一个平妻之位。叶夫人本就是嫡妻原配,高她一头难道还委屈她了?瞧瞧现在,叶夫人病倒了,赵老夫人也病倒了,赵陆离成日不归家,留下两个孩子孤苦无依,这都是关氏女造的孽!”

徐雅言心中有些抵触,反问道,“娘,若是您遇见这种情况,您会主动退让,给那叶夫人请平妻位吗?”

“自然会。女子当从一而终,以夫为天。夫君的嫡妻便该尊重,不管她是死了还是活着。当然,咱们徐家的女儿是绝对不能为妾的。你也到了论嫁的年纪,这是你祖母留下的手稿,里面全是她总结的为女、为妻、为母之道,你好生看看吧。”林氏打开桌上的木匣,取出一沓泛黄的文稿。

徐雅言慎重其事地接过去,略略翻看两页,目中隐现亮光。女戒?女德?好词儿!她心中隐隐浮现一种冲动,想把里面的文字总结出来,著成一本书。关素衣不是说德比才重吗?男子有君子之德,女子也该有淑女之德,若以她的言行来看,又哪里配得上“明德惟馨”四字?

她仔细读了一段,如获至宝。

林氏见状非常欣慰,打开钱匣,将学子们送来的财物锁进去,低声道,“你爹这回是真的翻身了,单弟子们送来的银两就有上千之巨,更别提丝帛、古董、玉器等物,往后再不需要你经夜抄书,拿去售卖。听说太史令和郎中令二位大人还欲推举他主持今次科举,哪怕不能当上主考官,也能得一副职,往后便是正儿八经的清流文臣。”

“主考官?怕是不行吧?帝师、太常在上,怎么着也轮不到爹爹。”话虽这么说,徐雅言心中却极为不甘。

“你懂什么?先推主考,被圣上否了之后再推副职,被任用的机会才更大。”林氏不以为意地笑了。在她看来,夫君能得一官半职已经很好,断不能贪心太过。

“倒也是。若爹爹能参与主持这次科举,便可拉拢好些学子,来年他们入仕,便都是爹爹的助力。在朝中攀爬,人脉才是最重要的,咱家没有底蕴,亏得爹爹能想到这个办法。”徐雅言十分崇拜自家爹爹,语气中不由流露出几分傲然。

“可不是嘛。云翁只收世家子弟,关家父子只收英才,可天下间哪来那么多世家子弟和英才?余下这些学子们又该上哪儿求教?你爹爹身为世范,为人师表,将来必广受赞颂,名满天下。”

徐雅言指着外面热闹非凡的景象,笃定道,“娘您说错了,爹爹已经桃李门墙,名动天下。”

☆、第132章 现实

“桃李门墙,名动天下?”关素衣一面翻阅手里的《子集注释》,一面讽笑道,“我看是沽名钓誉、拉帮结派才对。”

金子详细禀报了徐广志最近的动向,喟叹道,“他真是个会钻营的刁手,您连连毁他文名,他还能一次次爬起来,且一次更比一次爬得高。您看,这是他新发表的文章,名为《论师道》,竟把攻讦他广招门徒的文人比为‘邑犬群吠,吠所怪也’,又言自己‘独不顾流俗,犯笑侮,抗颜为师,甘为魏国学子引指文道,顶立师道’。因参加科举的学子大多是寒门出身,从无资格延请名师,能得他一二教诲便感佩甚深,于是陆续出言为他造势。如今再没人敢公开与他做对,纷纷遁了。”

“文章拿来,”关素衣摊开手掌,语调漫不经心,“孟圣有言——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我却也不能苟同。若是换个人著此类书籍,我必然摇旗呐喊,发力助威,只因他为天下学子指了一条明路。然而这人是徐广志,我就再压他一次,看他还能爬起来几回。”

金子拿出《论师道》的文稿,低声询问,“小姐,您跟徐广志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偏要与他过不去?再者,您想怎么压他?他已经把话都堵死了,又收买了全天下寒门学子的心,您一个人怕是敌不过悠悠众口。”

关素衣摆手轻语,“谁说是我一个人跟他斗?我只管抛砖引玉,叫全天下的鸿儒齐齐发声。届时,这本《子集注释》也就不值一钱了。”

“怎么个抛砖引玉法?”金子最喜欢小姐叱咤文坛的这股狠辣劲儿,所谓“笔扫千军”,莫过于此。

“他著书,我也著书,单看谁立意更高罢了。”这样说着,关素衣铺开宣纸,提起毛笔,便要行文,却没料仲氏拿着一沓名帖走进来,催促道,“怎么还没穿衣打扮?不是告诉你待会要去马夫人家中做客吗?”

“我也让明兰回了你,说我不去。”关素衣只好将蘸了墨汁的圭笔放下,眉头微皱。

“你不去也得去,我已经回了帖子,怎能爽约?娘跟你说,马夫人的嫡长子真是温文尔雅,玉树临风,之前在江南游历,这次特意赶回来参加科举,才学不比季公子差。他虽然结过一次亲,发妻却因病去世,如今三年孝期已过,更没留下子嗣,是个良配。”仲氏走上前拉扯女儿,手里忙个不停,很快就把她披散的头发扎起来,又命金子和明兰去准备衣裙和胭脂水粉。

眼见桌上的文稿被打乱,毛笔也滴溜溜地滚落桌面,关素衣终于忍耐不住,肃然询问,“娘,您究竟想让我干什么?赶紧嫁出去?好哇,女儿这就给情郎写信,让他前来迎娶我,这下您不用急了,只管在家等着收彩礼。”

父母能看出她与圣元帝的交集,她又怎会看不穿他们的欲盖弥彰?倘若真要逼着她嫁人,好哇,嫁谁不是嫁?她连赵陆离那样的怂货都能将就,难道还不能将就忽纳尔那样的蠢货?

仲氏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开口,“你,你有情郎了?是谁?”话落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的女儿我还能不了解?岂会没和离就跟别的男子扯上关系!依依你一定是吓唬娘的,娘不逼你了,你想待在家里就待在家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娘这就去回绝马夫人,让她别等了。”

关素衣这才挽住仲氏手臂,微微一笑,“娘果然了解女儿,方才真是吓唬您的,您别往心里去。”

仲氏这才虚弱无比地坐在绣墩上,轻轻拍打胸口。

看见被小姐弄得一惊一乍的夫人,明兰将金子悄悄拉出内室,低声道,“你觉没觉得小姐方才笑得很邪性?这次归家,她真的变了很多,往常哪会这般顶撞夫人,必然已经跟随她赴会去了。”

“小姐只是想过自己的日子罢了。难道关家嫌弃她是和离之身,容不下她吃闲饭吗?”金子拧眉反问。

“怎会?小姐可是关家的独苗!”明兰立马反驳。

“那为何急着把小姐嫁出去?难道女子的价值只能体现在自己的夫君身上?我看小姐跟我一样,怕是有立女户的想法。”金子笃定断言。

屋内,关素衣也沉声说道,“娘,您整天带我给这家夫人相看,给那家公子过目,叫他们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竟将我当成摆件或展品一般。他们还嫌弃我这不温柔,那不贤淑,又想着将来弹压不住,恐会闹得家宅不宁,真是好大的脸盘!什么弹压不弹压,莫非我是和离之身,嫁过去就注定得受他们磋磨?那我又何必与赵陆离和离?至少在赵家,没人会想着压我,也没人压得过我。您急着让我出嫁,便是让我再经历一次被人折辱的痛苦吗?与其如此,好,我这就给您找一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婿,这回就是被打落牙齿我也和血吞,绝不诉半句苦!”

仲氏刚想说几句软和话,劝女儿回心转意,闻听此言又被吓得肝胆俱颤,连忙摆手道,“别别别!你可千万别冲动!你都是和离过一次的人了,给人当继室都算凑合,哪能入宫?你也不怕被天下人笑话死!”

“所以说我和离过,就只配给人当继室吗?”关素衣浑身的力气都被这句话抽空了。原来“女子卑弱,只配当男子附庸”的思想,古来就有,并非徐雅言的独创;原来连女子自己都只想着随便找一个夫君,凑合着过一辈子。然而她凑合了一次,凑合了二次,已经不想再凑合第三次。如果实在逃脱不掉,不如选择忽纳尔,至少他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哪怕是将就,也不会太亏心。

仲氏被女儿苍凉的目光看得难受,叹息道,“这是世情,谁也不能例外。况且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你性格耿直,如何活得下去?”

“那关家不能养我一辈子吗?”关素衣嗓音已经哑了,显然很疲惫。

“不能。”仲氏目露颓丧,“说一句不中听的话,等你祖父和父亲百年之后,关家没有嗣子,按照律法,所有家产都得收归族里,由族人分配。届时你能上哪儿去?天下之大,哪儿还有你的容身之处?不是娘要逼你,如果你嫁人,带走丰厚的嫁妆,就算在夫家过得不如意,总也好过无家可归,一文不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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