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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谁谁(53)

“爹爹我怕!”赵望舒已被叶家的倾覆与官兵的凶狠吓破了胆,这会儿一听全是继母捣得鬼,不禁骇得发抖。

赵陆离看看凄风苦雨的叶家人,又看看宛如惊弓之鸟的儿女,一时间怒发冲冠,丢下一句“我去找她算账”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刘氏咬牙切齿地咒骂片刻,这才森冷一笑:我叶家的确倒霉,你关素衣就能得了好?身为女人,居于后宅,夫君就是你的天,儿女就是你的地,没了夫君宠爱,又与儿女离心,我看你下半辈子既靠不着天又落不了地,可该怎么过!关齐光那老东西害了自个儿孙女还不知道呢,当真读书读傻了!我呸!

狠狠啐了一口,刘氏发话道,“都去宫门口跪着,不得婕妤娘娘传召绝不起来!”

赵纯熙和赵望舒虽满心不愿,却也不敢反对,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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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素衣今日得闲,正在新开的书肆里转悠,忽听楼上有人唤道,“夫人,镇北侯夫人?”

“忽纳尔,你怎么来了?”关素衣抬头望去,却是那九黎族大汉,几近九尺的身高委委屈屈地缩在逼仄转角,一双看似纯黑,实则偶尔泛出蓝光的眼眸正灼灼盯着自己。

“这书肆是侯爷开的,属下陪他来看看。”圣元帝勉强按捺住满心喜悦,朝楼上指了指。

站在关素衣身后名唤金子的丫鬟飞快瞥了帝王一眼,而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要把聪明绝顶的夫人引来此处,又不能让她看出破绽,当真耗费了她全部心神。

关素衣抬头望去,果见秦凌云正趴在栏杆上,表情似笑非笑。

“你还有心思逛街?”他取出一粒佛珠,语气十分幸灾乐祸。

“发生何事?”关素衣心里一动,揣度道,“我祖父今日新官上任,莫非在金銮殿上弹劾了叶全勇?”

“不止。”圣元帝缓缓走下来,红着耳根搭话。

关素衣略一思忖,又道,“还弹劾了皇上?”

秦凌云讶然询问,“你怎知道?”若非皇上派了探子时时刻刻跟着镇北侯夫人,确定她出了府门便乘车来到书肆,途中并未遇见熟人,也没多做停留,秦凌云真要怀疑她有千里眼与顺风耳。

“很简单,弹劾叶家便能顺带弹劾皇上,如此,督察院的第一把火才算是真正点着了。”关素衣取出一本游记,边翻阅边轻笑摇头。

圣元帝心绪微微浮动,了悟道,“所以说帝师大人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叶家,而是皇上?”

“欲迅速树立督察院之威信,还有比皇上更合适的目标吗?”关素衣放下书,冲皇城的方向三作揖,喟叹道,“所幸皇上是真正的明君,以身作者、克己奉公,我祖父才能求仁得仁。依我看,不出三五年,我大魏必然中兴,十年之内当一统河山。”

当着皇帝鹰犬的面儿,她顺手拍个马屁。然,大魏国的吏治,的确比上一世清明得多。上辈子开国初期,朝堂很是混乱,一是徐广志以文乱法,二是九黎贵族压迫汉人,三是外戚、世家与宗亲明争暗斗。及至后来爆发民乱,大魏国差点四分五裂,圣元帝才痛定思痛,下狠手整顿吏治,却也花了三五年时间才渐渐稳住局面。

反观此世,却风平浪静,顺顺利利。莫非这就是自己救下祖父的结果?一个微小的改变,却能左右国家的命运,天意果然难测。

当关素衣唏嘘感叹时,圣元帝却被她夸赞得热血澎湃。左肩扛着江山社稷,右肩扛着黎民百姓,他一直在努力探索前行,唯恐踏错一步便令乾坤颠倒,百姓流离。然旁人只看得见他的位高权重与不可一世,又岂能体会到他的诚惶诚恐、如履薄冰?他们唱颂他一万遍明君圣主,也比不上夫人平实而又笃定的一句预言。

“借夫人吉言,定让夫人尽早看见我大魏海晏河清那一天。”圣元帝嗓音黯哑,还欲说些什么,就见赵陆离气急败坏地跑进来,看也不看旁人便把她拽出去,怒道,“叶家遭此大难,你竟还在闲逛?你今日若是不让帝师撤了弹劾奏折,入宫替叶家求情,我便休了你!”

☆、第53章 眼瞎

眼见夫人被赵陆离拉得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圣元帝戾气上涌,手已握在刀柄上准备解围,却见夫人回过头冲自己不着痕迹地摇头。

“夫人。”他无奈而又黯哑地喊了一声,立即紧跟上去。

赵陆离跑回侯府,发现关素衣不在,问了管家才知她今儿去逛书肆,于是把燕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店铺都翻了一遍,这才找到镇西侯这里。他一路疾行,怒发冲冠,通红的眼珠与狰狞的面庞将往日的翩翩风度毁了个一干二净,叫路人躲闪的同时又万分好奇,便也跟过来看热闹,发现他盲目寻找的人是镇北侯夫人,莫不恍然大悟。

“我就说嘛,这夫妻二人果然干上了!”有好事者窃窃私语。

“侯夫人怕是要倒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帝师大人行事之前压根没想过自家孙女儿该怎么过。叶府毕竟是侯府外家,那一双嫡子、嫡女长大了,还不替母族报仇?”

“是啊,当继母本就艰难,更何况中间还夹杂着血海深仇。倘若叶老爷被斩首,这死结算是解不开了,关氏倒不如赶紧回家劝劝自个儿祖父,让他去宫里缓和几句,好歹留叶老爷一命。”

“正是,先弹劾了人家,占了忠义,后出面保下,占了恩义。这恩威并施,双管齐下,叶府与侯府哪怕对关家恨之入骨也说不出什么,关氏亦能占着大恩大义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这多好,多两全其美?”

“兄台高见!”不少人竖起拇指表示赞同。

圣元帝心里却百味杂陈,又苦又涩。若非自己失察,夫人断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她那样骄傲,却得用这般委曲求全的方法才能存活,处处看赵家脸色,更要受叶家辖制,连帝师和太常也护不住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残忍,一个女人倘若没能找到好的归宿,便似那地上的污水,只能放任自流,听凭摆布。夫家爱重便能过得好一点,夫家厌憎也就命如草芥,全不由己。

这样的待遇,或许别的女人能够忍受,继而在麻木中满满适应,但夫人铁骨铮铮、沉潜刚克,要让她低头妥协,与杀了她有何区别?如果当初我把她纳入宫中,护在羽下,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这个想法甫一生成,便似一根利刺狠狠往圣元帝心里扎,又是好一番摧心剖肝地折磨。

关素衣匆忙之中也听了一耳朵,内里不免好笑。她手腕先是松了松,察觉赵陆离的劲道也跟着放松,这才飞快挣脱,一面揉着发红的皮肤,一面徐徐开口,“赵陆离,你若想解了叶家危困,便随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赵陆离犹带怒容,却也逐渐冷静下来。

“你且跟着。”关素衣广袖一震,大步前行,金子和明兰连忙亦步亦趋跟上。赵陆离再要去抓她已经不能,万一扭打起来场面也就越发不堪,不但平白让路人看了笑话,还丢了侯府脸面,于是只能默默尾随。

“走走走,咱们跟上去看看。”人群也开始流动,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圣元帝打了个手势,便有无数死士隐在周围,暗中监护镇北侯夫人。

关素衣走到宣德门前,指着一面已经生锈的铜制大鼓,不紧不慢地道,“此乃路鼓,现称登闻鼓,大周覆灭之后已乏人问津,在此摆了一千多年。然皇上欲重铸法典,肃清政治与民风,该鼓于近日前已重新启用,乃民众直诉冤屈的途径之一。倘若有重大冤屈,不经地方官府审核,不经起草诉状,不经层层上报,只要走到这面鼓前敲上一敲,不出一刻便会有侍卫上来查问,末了直接带去面圣。然,为防民众滥用此鼓,每有敲击必得捱上一百重棍,熬过去了,朝廷上下皆会为你张目,不得青天明镜绝不罢休。”

“有这事儿?”路人小声询问。

“有有有,皇上每修一条律令就发檄文通告全境,登闻鼓这条便是三日之前发布的,我还记得。”一名儒生频频点头。

“原来重铸法典还有这等好处!有了这登闻鼓,还怕平头百姓无处伸冤吗?”

“你也不打听清楚,敲一下捱一百棍,没死才能面圣呢!”

“所以说没遇见大破天的难事,万万不能敲这面鼓。皇上可不是那样好见的。”一位老翁喟叹道。

“总比以前连死都没处说理要强得多,皇上是个好皇上啊!”某人刚一说完便引来无数赞同与附和。

圣元帝心绪浮动,用既感佩又莫名酸楚的目光朝登闻鼓前的夫人看去。及至此时,她也不忘教导民众,更不忘宣传修法的好处,一颗心真是玲珑剔透,无污无垢。

赵陆离渐渐听出话音,怒目而视。

关素衣半点不怵,从台架上取下沉重的鼓槌,徐徐道,“我祖父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俯仰无愧、刚正不阿,既参了叶全勇三十二条罪状,那便没有一条是虚言,且只有少的,没有多的。我今日把话撂这儿,若皇上查实过后表明我祖父有半个字是污蔑叶家,我立刻自写休书,束冠求去!我祖父敢于直言进谏,舍生取义,我亦敢用一世贤名、终身毁誉替他作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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