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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降(49)+番外

作者: 地面静风 阅读记录

卫重霄只觉得气血都在往脑子里翻涌,压低声线:“凌潭,在四年前那趟航班上有个乘务员,主要协助处理那个乘客突然发病的情况,下机后跟我们一起去了医院——就是我刚刚去的那家。小姑娘回穆安之后就辞职了,她告诉我她再也不想这样目睹别人生命的流逝,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凌潭的脚步顿住了,一时间甚至把门把手攥出了咔咔的声响。

“——她告诉我,那个乘客死在了他乡,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甚至过了好几天也没有人去将他带回家。可他还那么年轻。凌潭,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医院,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对于他连提都不愿意提到一句!”

那在一刻,凌潭只觉得心是麻木的。仿佛浑身躁动的血液都从一个黑色的漩涡中被抽离,只剩下一副冰冷的躯壳。

“凌机长,他快不行了!”

“如果再不降,那个乘客会死。”

“你还我的儿子啊!你这个魔鬼!”

“对不起,她死于服用安眠药过量,凌先生,请节哀。”

“你的血,是冷的吗?”

昔日纷繁复杂的,属于不同人的声音此时在他脑海中炸了锅,一齐化成了心魔,攻上阵来。

——“啪”,飞机胸针重重摔在地上,支离破碎。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断了。

凌潭回过身,大步猛地冲到卫重霄面前,拎起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按在墙上,他情绪失控时的手劲真不是盖的,甚至卫重霄后背撞到墙上时还发出“咚”的一声。

“因为我没脸见他!我没脸见他!!我不光知道他年轻、可怜,我还知道他是为了要参加一个音乐交流会才准备去伦敦,他的小提琴拉的很好,在音乐学院当老师——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他失控地怒吼着,脸上带着与昨天如出一辙的暴戾。

“他不会死,他怎么会有心脏病?他那么健康那么强壮,他不会...他不会...该死的人是我...”

卫重霄被他推到墙上时还愣了几秒,脑子一片空白。但是看见凌潭发红的眼,他第一反应就是安慰那人的情绪,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凌潭的呼吸很急促,像条脱水濒死的鱼,死死瞪着眼前的人,声音却突然弱了下来。

“他不是‘那个乘客’,他是我哥,卫重霄。”

——他是我哥。

这个答案正中红心,印证了卫重霄所有猜测,也重重地砸进了他的心里。

第29章 山雨欲来

记忆里小提琴的声音悠扬悦耳,一曲终了,客厅里传来一阵拍手叫好。

女客人由衷地赞叹:“你们家小渊真有能耐,这以后要是去了什么乐团当小提琴手,那可出息了!”

凌母无比骄傲地接受了客人的称赞。

客人又道:“小潭成绩也不错呀,以后想往哪方面发展呢?”

凌母的神色突然就变得不太好看,压低了声音说:“哎,别提了。家里老二不争气,病病歪歪的。一天天的也不好好读书,不知道做什么飞天梦。”

凌潭没有关紧了房门,留下一条门缝,透进客厅的几丝光亮。可他却如同置身最沉重的黑暗,被高烧侵袭的发昏的脑子清清楚楚听见了母亲的低语。

他强忍着恶心,翻过身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身子骨从小就弱,但是生性要强,不愿意被人看轻。以至于后来生病都自己一个人忍着,谁都不告诉。

但忍着,也是难受在自己身上。

“小潭才没有不好好读书!他期末考试刚考了年级第五,所有老师都夸他用功!”

他听见哥哥反驳母亲,听见凌渊拼尽全力维护他,为他争辩。

后来凌渊轻轻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药,另一手将拧干的湿毛巾搭在他额上。

“小潭,把药喝了,喝了就不难受了。”

不过他想装没事儿,总瞒不住他哥。凌渊不论何时都能敏锐地发现弟弟不舒服,并且拿来各种药,细心地照顾他。

凌潭挣扎着坐起身,少年时期被疾病缠绕的身躯略显瘦弱,脸色苍白得可怕。

凌渊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要是还烧,一会儿就去医院吧。”

凌潭躺回床上,背对着兄长,说话有气无力:“她...才懒得管我..她...她忙着跟朋友聊天呢......”

“我带你去。”

凌潭不记得后来他们是怎么到了医院的,也不记得出门前母亲说了什么。他只记得在医院等待医生叫号时,靠在凌渊身上时感受到的,那种浸入内心深处的温暖。

凌渊就是这样,永远温和善良、谦和有礼,会把一切事情都处理的游刃有余,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信赖与喜爱。虽是亲兄弟,凌潭十分清楚自己和兄长有着天壤之别。他的脾气更倔,性格更内向,不懂得招人喜欢,浑身都带着刺。

从小到大,他就不是招人稀罕的那个。逢年过节有人来家中拜访,永远是凌渊坐在客厅里,与客人们聊天,大方得体。而凌潭更喜欢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干自己喜欢的事。

即使后来他努力地改变自己,把棱角磨平,打磨成圆润的模样,也从不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值得别人喜爱的人。

为什么留下来的是我?

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明明更应该留在这人世间的是凌渊才对。

-

房间内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凌潭松开了卡着他衣领的手,低下头喘着粗气。

他的声线有些颤抖:“怎么?很不可置信吗?”

卫重霄略有些错愕地看着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凌潭的瞳色本就偏深,此刻更像蒙了一层阴翳,浸透了寒凉。他退后几步,浑身有些神经质的颤抖,摸索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钱包,从夹层中取出一张照片和一张薄薄的纸。

照片上是少年灿烂的笑模样,用那双上挑的桃花眼,隔着时空与他对视。

凌潭的眼眶湿润,心口一阵阵的揪痛。手上一个脱力,那照片便随着纸一同飘落到了桌子上。

他的指甲扣进了肉里,留下一个深深的印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红着眼眶夺门而出。

“......”

卫重霄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有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

他缓缓地走到小桌前,拿起了掉落的那张纸。

是一张机票票根,显然已经十分旧了。出发地穆安,目的地伦敦。姓名端端正正地印着“凌渊 LING YUAN”几个大字。

旁边是一张少年的照片,那男孩的面庞和凌潭无比相似。

此时一切隐瞒和欺骗都有了答案,他的一切愤怒与不满,到头来竟指向了那一人心里横亘的裂痕。他硬生生地撕开了那人或许已经开始愈合的伤疤。

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卫重霄想。

晚上十点钟,凌潭还没有回来。卫重霄坐在床角,房间里安静得要命,只能听见中央空调出风口呼呼作响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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