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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15)

看在桌上金贝的份上,莫姬扯开葡萄藤,颇不情愿地带着灵犀过去了。野葡萄藤哧溜哧溜地缩回屋外。

夏侯风愣愣地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问东里长:“咱们还真要从象庭劫熊?”

东里长不答,用手抬他下巴:“张嘴,伸舌头,说啊……”

“啊——”夏侯风乖顺得很。

东里长看了一眼舌头:“还有些余毒,你得多喝点水。”

夏侯风伸手就去桌上拿瓷杯。

“这点哪里够,到灶间去,把整缸水都喝了,记得再挑满。”东里长吩咐道。

“整缸水……”

夏侯风耷拉着头去灶间。

待厅堂内只剩下东里长和墨珑两人时,墨珑瞥了眼攀在窗边葡萄藤卷曲的细茎:“还想听墙角?”

野葡萄藤最怕墨珑,哗啦一下全缩回去,老老实实待在庭院葡萄架上,晃悠着那几串总也不熟的小葡萄。

墨珑这才看向东里长,问道:“那鳞片是谁?”

东里长低头喝茶,躲闪着他的目光:“……其实我也不能完全确定。”

“这单生意不比往常。”墨珑语气中带着火气,“你自己说过,咱们在长留城韬光养晦,接些小生意度日就好。现下你为了这熊孩子,竟然要去惹季归子,那是个能惹的主儿么?她就算腰缠万贯,也不值得咱们去冒这个险。”

“凡事总有值得不值得,此事值得一搏。”

“你就不担心把这处立足之地给博没了。”

“墨珑!”东里长看他,目光中竟有些许失望,“你何时变得这般安于现状,这里不过是暂时栖身之处罢了,你真正的立足之地在何处,难道你已经忘了?这些年咱们韬光养晦,难道只是为了过安逸日子么?”

被他说得一怔,墨珑语塞片刻,才闷声道:“我没忘。”

东里长深吸口气,告诉他:“我虽爱财,但也不是那等要财不要命之人。我想帮她,是因为那孩子手中拿的是一片龙鳞,而且是龙颌下的逆鳞。”

“她在找一条龙?”墨珑回想起之前东里长与灵犀的对话,“逆鳞!你的意思是,这条龙已经死了?”

“对于龙来说,从心脏涌出的鲜血先至逆鳞,再流淌向身体其他部分。故而逆鳞是龙身上绝对不能触及的部分,触之必怒。逆鳞为白色,方才那片已离体多时,黝青黯淡,这条龙恐怕早已亡故。”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灵犀刚刚说过的话,墨珑皱了皱眉头,盯住东里长:“她是谁?一个鲛人为何要找龙?”

“还记得我在杜家酒楼卜的那卦吗?”

“你糊弄小风他们也就罢了,还想糊弄我?”

东里长摇头:“那卦是真的,只不过,所问之事略有些出入。你还记得是什么卦吗?”

“离卦。”墨珑记得。

“不错,我所问的,是灵犀姑娘的身份。离卦属火,内外皆离,中存兑巽,中者次也。她从东南而来,是家中次女。”

墨珑一怔,发觉问题所在:“鲛人一生只能生育一次,皆为独子,她怎么会是次女?”

“只有一种解释,她根本不是鲛人。”东里长道。

“不对,她身上鲛人的气息不会有错。”墨珑怀疑道,“是你起卦不准吧?”

东里长伤自尊了:“不可能!”

“那怎么解释此事?”

“可能她身上带着鲛珠,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东里长揣测着,“你就不觉得,她除了有鲛人的气息,加上相貌出众,别的地方都和鲛人对不上吗?”

“也是,听说鲛女柔弱似水,这熊孩子一脚就能把小风踹出去八丈远。”墨珑心中隐隐有个想法,但又觉得不可能,“她在寻龙,莫非她是龙族众人?可龙毕竟是五大灵兽之一,这熊孩子傻乎乎的,也不像啊。”

东里长张口还想说什么,就见莫姬回来了。

“把她安置妥当了?”他问。

“她说饿了,我随口问了一句想吃什么,你猜她怎么说?”莫姬的样子很崩溃,“——她说,简单点,炒蛤蜊,剥壳蒸蟹,再来碗斑肺汤就行了。”

炒蛤蜊还算简单,取新鲜蛤蜊肉,加韭菜,用大火爆炒,起锅必须拿捏好火候,稍过即枯。

剥壳蒸蟹,顾名思义,将蟹剥壳取肉取黄,仍置于壳中,弄好五六只。取青瓷大盘,打散鸡蛋,将摆放蟹肉蟹黄的蟹壳放在鸡蛋液中,上笼以中火蒸之。

最费事的就属斑肺汤,须得买二十尾新鲜的斑鱼,剥皮去秽,取出鱼肝和鳍下无骨之肉,用鸡汤,配上火腿菜心煨制。

墨珑与东里长面面相觑。

半晌,东里长才道:“这孩子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你怎么说?”

“我才不伺候呢,让她自己做去。灶间指给她瞧,水盆不是养着两条鱼。”

墨珑扶额:“你觉得,她那样子像会做饭的人吗?”

“她可以吃生的。”莫姬理所当然道,“反正别指望我伺候她。”

正说着,便听见灶间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夏侯风的一声大叫。

“小风!”

莫姬跳起来就往灶间跑。墨珑和东里长对视一眼,不得不起身赶过去。

灶间。

夏侯风抹了把脸,他的头发上、身上都滴着水。他面前的水缸里,一条肥嘟嘟的鲤鱼惊慌失控地到处乱窜。灵犀手持菜刀,似还未回过神来……她面前的砧板裂成两半,砧板下的松木案台也裂成两半。原本摆在案台上的各色物件落了一地,其中包括打翻的黄酱瓷罐,香料小坛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要说灵犀蠢呢?(面条泪)

涉世未深也算缺点吗?

☆、第八章

看见墨珑等人赶至门口,灵犀也知自己闯了祸,讪讪开口道:“我……”

“我知道!我知道!”墨珑把她的话堵回去,善解人意道,“你不是故意的。”

灵犀连连点头。

墨珑了然地看向东里长,面无表情道:“她差点把我弄成残废的时候,也是这么说。”

“我只是想把鱼头剁下来。”灵犀指向夏侯风,“他说只要把头剁了,什么都能生着吃。”

夏侯风无辜道:“在山上的时候,我爹就是这么教我的。”

“你,打算生着吃?”墨珑微微惊讶。

灵犀闷闷道:“我又不会煮,只能吃生的。”

宁可吃生的也不愿求人做饭,她倒是硬气。墨珑叹口气,看向莫姬:“木头家伙事儿靠你了。”

莫姬无奈,低头捻诀,只见松木案台断口处伸出无数细小的木纤维,相互交错,相互拉近,直至最后断口合拢,复原为一张完整如初的案台。

“砧板反正也旧了,正好再买块新的,省得我耗神。”莫姬倦倦打了个哈欠,目光幽幽瞥了灵犀,哼了哼,摆着纤腰走了。

原本墨珑抬脚也要走,却被东里长拉住。

“这孩子可怜见的,你给她弄点吃的。”东里长吩咐过墨珑,扶着老腰也走了。

“我……”墨珑无奈。

夏侯风殷勤地从水缸里把胖鲤鱼捞出来:“我也饿了!哥,红烧还是糖醋?把尾巴留给我。”

墨珑白他一眼:“刺身。”

没了砧板,墨珑只得寻了一方干净布巾,裹了鲤鱼放到案桌上,挽起袍袖。夏侯风继续把头深埋在水缸中,大口大口喝水。

不过一会儿功夫,一片片鱼肉薄如蝉翼,晶莹剔透,被墨珑细致地放在冰裂梅子青盘中,柔软而服帖,静静地挨着彼此。他取过生姜,去皮切碎,置于小碟中,再用酱醋调配。

“吃吧。”把盘子往她面前轻轻一推,他整理袍袖,仍不甚满意地看着盘子叹了口气,“还可以更匀些,手有点生了。”

夏侯风喝了一肚子水,艰难晃荡过来,赞许地看着鱼肉刺身:“哥,我怎得都不知晓你还有这手?什么时候练的?”

墨珑道:“从前和老水獭住一块儿时,天天吃鱼,变着法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