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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54)

围观了一会儿淘泉眼,估摸他们干完活得到黄昏,墨珑与夏侯风折返回寺庙,方才知晓东里长已经帮着莫姬完成了偷梁换柱。停在院中其中一辆大车的车轮被卸下,所换上的新车轮正是莫姬所变化。

藤条韧性好,弯成车轮状不成问题,就是色泽上与木轮有差异,东里长帮着在旁修修补补。好在路途泥泞,车轮上都滚了好些泥巴,依样画葫芦给莫姬抹上泥巴,不留意的话倒也不易察觉。

“莫姬呢?”夏侯风屋里屋外找了个遍,没见着她,有点发急。

白曦忍着笑,朝院子里努努嘴。

夏侯风满院子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找着,揪着白曦就吼:“快说,她人呢?”

被吼得耳膜阵阵发疼,白曦只得道:“轮子,轮子!”

夏侯风明白过来,看向大车,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她想的法子是这样!难怪不要我跟着。这法子真是……真是绝了!”说着他走到被换了下搁到一旁的车轮,理所当然地认为它就是莫姬,蹲下身子,认真无比道:“你放心,我都想明白了。我不给你添麻烦,但只要你需要,我就在这里,不管什么事儿我都肯帮你。”

众人既感动又无语。

“这孩子真是……傻得没救了。”东里长摇摇头,指示白曦,“赶紧把那轮子劈成柴禾烧了,别让人看出来。”

白曦应了一声,起身就去滚车轮。夏侯风怒瞪他:“干嘛?”

“求你了哥,你家娘子在那边。”白曦把莫姬的位置指给他。

“娘子”再加上“你家”二字,对于夏侯风来说,宛如仙方,怎么听怎么妥帖,怎么听怎么舒服,怎么听怎么害羞……瞬时他的脸就红了,直红到耳根,配上一脸的傻笑,相得益彰。

☆、第三十九章

诸事妥当,直至夜半,月明星稀,清冽的泉水刚刚冒出泉眼,便被取走,置于大瓮之中。运水的人丝毫不耽搁,泉水取足,便立即起运。月色如霜,在喃喃佛经声中,他们一路下山而去。

此番莫姬虽不要旁人插手,但东里长等人也并非无情之人,计划一路跟到天镜山庄外的小镇,在镇上等她七日,若莫姬安然折返,则皆大欢喜。若时限已过,莫姬还未出现,也只得认命。

这个时限是莫姬所定,夏侯风虽不情愿,但心中暗想:倒时候就算我进不了天镜山庄,我也可以一直在镇上等你,七日、七十日、七月、七年,反正你管不着我。遂他也点头同意。

运水的人一走,夏侯风便按耐不住,东里长拦不住他,眼看他显出原身,腾挪飞跃进林间,化为一阵风呼啸而去。

身为大尾巴羊的白曦,看见夏侯风的真身,还是禁不住抖了一下,连吸几口气让自己保持镇定。他偷眼去瞥墨珑,暗自揣度墨珑真身为何物?能让穷奇这等凶兽服服帖帖,莫非是更彪悍的猛兽?

“他们大车脚程慢,咱们等再过两时辰,天亮了再走也绰绰有余。”墨珑打了个呵欠,回屋睡觉。

白曦凑近东里长,悄悄问道:“珑哥和小风一样么?还是比小风更厉害?”

“你,好奇啊?”

白曦连忙点头。

“你猜。”

说罢,东里长不紧不慢地踱回屋子去,院中仅留下一头雾水的白曦。

大车载着装满泉水的大瓮,分外沉重,车辙清晰可见。天亮后才启程的墨珑等人轻而易举地就能跟上他们,果然不出所料,车辙一路往西,正是朝着伊水而去。

在伊水河边,夏侯风急得团团打转,好不容易等来了墨珑一行人,忙迎上前道:“他们上船走了,我们怎么办?”

顺着伊水一路北上,若风雨神给面儿,船借风势,两日一宿便可到达天镜山庄。玄飓是个讲究的主儿,如此这般,才能保证最清冽的泉水。

“船走了多久?”墨珑问道。

“小半个时辰。”夏侯风又急道,“那艘船是早就在这里候着他们的,这里又没别的船,怎么办?”

“顺着河往前走,肯定有渡口,雇一条船就是,慌什么。”墨珑有点好笑地看着夏侯风,“莫姬现下就是一个车轮子,没人会和她过不去,你犯不上急成这样。”

“那我们赶紧去渡口雇船!”只听着前半截话,夏侯风俯身就背起东里长,“老爷子你太慢了,我背你。还有你!蹄子动起来,动起来!听见没有!”他冲着白曦嚷嚷,紧接着人就窜出去了。

看夏侯风一口白亮尖牙,白曦颇感憋屈,低声嘀咕了一句:“色迷心窍!”随即撒开腿追上前。

独剩下墨珑一人。带着水腥味的风从河面吹来,吹得苇草低伏下来,沙沙作响,他转头看去,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片刻之后,他并未上前细究,转身快步赶路。

他们很快找到了渡口,雇了一条据说当地最快的船。船主夫妇四人,皆是土生土长的水蛇精。主妇粗腰肥臀,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一看便知是当家做主之人。三位相公虽然精瘦了些,气力却是不小,一人掌舵,两人摇橹,分配得当,船儿行得飞快。

“放心吧,明日日头落山之前,保管就到了双影镇。”头上簪了朵山茶花的小相公边掌舵边朝他们笑道,他口中的双影镇便是天镜山庄外的小镇,“你们也是赶巧了,我们原是不想走远道的。只是天气就要转凉,走完这趟,我们就该歇了,等明年开春再来。这不,想着到双影镇买些好酒来存着过冬,可巧你们就要去双影镇。”

“莫非双影镇的酒特别好,与别处不同?”白曦最喜攀谈,与他闲聊道。

“那是自然,双影镇靠着天镜山庄,可谓是得天独厚,两大冰川交汇在一处,凿下冰块来酿酒。你是没喝过,三十年的陈酿,一口就能让人醉生梦死。”说到此处,他情不自禁地吧唧嘴,似已迫不及待。另外两名相公亦摇头晃脑,显然深有同感。

主妇叉着腰走过来,张口就骂:“就你们几条懒骨头,还敢惦记着三十年陈酿,有五年陈喝就不错了。”

听得娘子开口,三位相公立时噤声,埋头干活。

“家教真好,夫人真是持家有道。”白曦忙陪笑道。

对这话颇受用,主妇昂昂头,扭着肥腰到后舱做饭去。

还是头回见这般情景,夏侯风直咂嘴,压低了嗓门问他们:“这样的凶婆娘,你们也能忍?”

看上去年纪最大的那位相公诚恳地小声回答道:“习惯了就好。”其他两人附和着点头。

“打是疼骂是爱。”白曦替他们找补。

“对对对。”三人忙赞同道。

夏侯风不可思议地转头去看墨珑:“珑哥,你见过这样么?”

闲闲靠着舱门,惬意地吹着风,墨珑慢悠悠地“嗯”了一声,然后才道:“天天看你和莫姬,比这个精彩。”

白曦想笑,又怕被夏侯风呲牙,忍得身子直打抖。

夏侯风不服气:“胡说,莫姬温柔多了。”

“你欢喜就好。”墨珑笑道,“不用解释,我们眼能视,耳能听。”

正在这时,簪花的小相公“咦”了一声,手指向河中:“大哥、二哥,你们快看,那是什么物件?”波光粼粼之中,一道碧青的影子快捷无比地从船的右侧掠过,稍纵即逝,让他疑心是不是眼花。

待其他人探头去看时,水底之物已全然无影无踪。

“不像鱼,游得好快!”小相公不确定道,身子一展,骤然抽长,脚还在站在船板上,脑袋却探入河水中。

见状,白曦倒抽一口凉气,立时本能地用双手护住脖颈。他也不会水,倘若这些蛇精突然发难,怕是躲也来不及。其余两名相公看出他心中所想,连忙安慰他:“客官不必害怕,我们自做了渡人的营生,就不沾荤腥。”

说话间,小相公已经从水中出来,甩甩头,仍是一脸疑惑:“不知晓是什么?反正以前肯定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