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朗日昭昭(138)

作者: 顾沉之 阅读记录

她重活一世,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即便没有半分希望,这一次她也要奋不顾身地堵上这一把。

*

夜黑如墨,月黯星稀,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天际,慈宁宫偌大的院子内看不见半个人的身影,静的落针可闻。

言太后合眸跪在佛堂前嘴中念念有词,门外留守的小宫女进来敲了敲门,低声道:“太后娘娘,司礼监的祝秉笔过来了。”

话说完后,见言太后没有理会,小宫女识趣的退了出去。

紧接着门口候着的祝英缓步走了进来,行礼道:“给太后娘娘请安,这么晚了打扰娘娘您实属抱歉,奴婢今日过来是替陛下传口谕。”

言太后面色如常,“皇帝怎么说,要赐死哀家吗?”

祝英摇了摇头,“陛下的意思是叫您写下诏书认罪放权,此后出宫到慧济寺颐养天年。”

言太后猛地睁开眼看向祝英,随即笑了笑厉声道:“好一个认罪放权,好一个颐养天年,皇帝是想将哀家圈禁致死吗?”

祝英神色依旧淡淡的,“太后娘娘,这已经是陛下看在母子情分所想的万全之策。您认了罪,朝中百官也能宽慰些,陛下便可在处置言家全族上手下留情些。”

听他提及言家,言太后陷入了沉默,没有说话。

良久后,她目光看向祝英放在桌案上的空白懿旨,幽幽开口道:“功名利禄全家享,祸事当头一人担。”

“回去和皇帝复命吧,就说哀家咎由自取,今后这天下不会有人再同他相争了......”

祝英见状,没有在多说什么行礼带着人离开了。

人走远后,言太后拿起那为她准备好的空白懿旨,将它放置在蜡烛上看着火焰越燃越大,将纸张一点点吞噬。

明艳的火光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生辰,她父亲在特意在院中燃放的那场烟火。

言蕊婉抬手将手中的纸张扔了出去,佛堂的桌案被它点燃起来,火焰也随之越来越大。

她看着四周燃起来的火光,放声大笑了起来。

她一生要强,从不觉得女儿家会比男子差,以一己之力带着言氏坐上四大世家之首的位置。

这些年她为这个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家族操碎了心,最终这个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家族也终究是要毁在自己手里。

熊熊烈火逐渐将她的身影吞噬,一生飘荡起伏的命运在脑海中不断划过。

皇城骇人,后宫吃人。

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后宫里已经待了太久了,久到记不得自己最初的模样,她早已是疲惫至极。

言蕊婉抬头看向佛堂之上面带慈悲的佛像,抬手将头上的步摇拔了下来,随即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脖颈。

她是先帝的继后,是大周朝名正言顺的太后,她的命运从来不会掌握在别人手里。

咸宁三年十月二十,慈宁宫夜里走了水,大火吞噬了整个宫殿,一朝太后遇难不幸崩逝。

次日,京城内天降大雪接连不分昼夜地下了好几日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三法司审案进入了最后的关头,刑部的人带着前司礼监掌印福安从牢狱内被搀扶出来时,他在请求停下来在门口驻足了许久。

福安憔悴的面容看了看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又朝慈宁宫的方向看过去,见那边的房檐已经被烧了乌黑。

他双腿尚未得到好的恢复,这会儿外面天气阴冷只觉得锥心刺骨的疼。

他晃动了下被镣铐勒的肿胀的手腕,道:“谢大人处决的日子也是定在明日吗?”

一旁的狱卒不耐烦的点了点头,“明日到了这会儿,你们就要一起去见阎王了。”

福安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道:“劳驾,我想见一见你们刑部的傅侍郎。”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福安抬眼看向头顶阴暗着的天,昭昭朗日已经被乌云遮蔽地寻不见位置。

他疲惫地笑了笑道:“我想在临死之前还能有机会再做一件好事。”

京城右门外,登闻鼓被敲击的声音持续响了。一整个上午。

六科给事中和锦衣卫守在登闻鼓前,看着眼前的景象正陷入一片愁苦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言云衿手持状书跪在雪地里,白竹昱鸾以及书院内的学子们守在她身后轮流上前敲击着登闻鼓,只可惜迟迟没有等到都察院的人前来接见。

他们在外面冻了许久,敲鼓的手都已经麻木僵硬,可言云衿高举诉状跪在那儿竟一动未动。

白竹看了看自家夫人冻红的双手,知道自己到了这会儿怎么劝都没有用,她心疼地抹了把泪水别开眼不忍再看。

郑宣文站在学子队伍中焦急地打量着四周,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快步走了出来掀袍跪在言云衿身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大声背诵起状词。

其他学子见状纷纷效仿,跪在门前齐声背诵着,引得四周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

这一招果然奏效,没过一会儿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位给事中走到他们面前愁苦道:“诸位,你们就别喊了!这案子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们又拿不出确切的或是其他新的有说服力的证据,再闹下去我们御史大人就要赶人了!”

众学子没有理会他,接着呼喊着。

这给事中见自己同他们说话没用,转头走到言云衿身边道:“夫人啊,这么冷的天你又是何苦呢,快些回去吧当心冻毁了身子。”

言云衿像是没听进去一般,依旧持着状书跪的笔直。

这给事中见她油盐不进,颇为烦躁地招了招手示意一旁的锦衣卫过来。

“夫人,您既然执意如此那别怪我们无礼赶人了。”

得了令,身后的两名锦衣卫上前欲拖人。

刚一靠近言云衿尚未等身后的人有所动作时,一枚飞镖朝他们射过来,轻划着最前方那名锦衣卫的脸颊笔直的射在了墙壁之中。

那锦衣卫捂着脸朝飞镖射中的方向看,随即慌张的看向身后跪地行礼。

“指挥使!”

众人朝身后看过去,只见徐青芜身穿一袭御赐的飞鱼服,正推着四轮车朝他们走过来。

而坐在四轮车上模样看着有些苍老的那个人,正是徐青芜的父亲前锦衣卫指挥使徐政。

徐青芜缓缓将四轮车推向前,不知是不是有意他始终目视前方没有朝其他地方看。

徐政端坐在四轮车上,整个人威严尚在根本看不出一点身有残疾的样子。

他看向跪地行礼的两名锦衣卫和一旁的给事中道:“去通知你们御史,就说我有冤情要诉。”

给事中同身边的两名锦衣卫对视一眼,随即连忙应声后赶回去禀报消息。

没过一会儿,都察院御史崔进从内走了出来。

见徐政坐在不远处,他缓步过来上前拱手道:“徐大人。”

徐政回了礼,道:“崔大人客气了,我早就已经没有官职在身了。”

崔进看向四周,见学子跪地高声呼喊着,外面密密麻麻地围了许多百姓,他颇为烦躁地皱了皱眉道:“徐大人,外面天气冷,您不如随我进去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