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朗日昭昭(99)

作者: 顾沉之 阅读记录

谈及钟阁老,言阅不禁有些哽咽。

“太傅的事我...”

“爹爹,”言云衿打断道:“想必夫君已经同您说起过当年的事,他从来没有想过公报私仇,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公道。太傅的事虽与您脱不开干系,但究其根本罪不在您,您也不必为此自责。但是...您是知晓一些当年的内情的对吗?”

言阅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言云衿一颗心沉了又沉,“凭女儿对爹爹的了解,爹爹一向行事光明磊落,不愿与小人为伍。爹爹对此事闭口不言,是因为倘若一朝东窗事发即使不是您做的,也要连累到您乃至整个言家......”

她眸光轻闪,声音里还带着些哽咽,说:“所以...当年造成麓安惨案的这个人,是姑母对吧?”

言阅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

言云衿提着裙摆走了几步,在他面前笔直地跪了下去。

言阅顿时一惊,尚未来得及扶她起身,就听见她说,

“爹爹,”言云衿正色道,“麓安书院三十一名学生各个都是进士出身,是选进翰林院培养的庶吉士,是朝廷日后的肱骨之才。爹爹一向爱惜人才,也不愿看见三十一位冤魂永无伸冤之地......”

“爹爹想保住全家这本是人之常情,可爹爹多番忍让看在姑母眼中就成了纵容,倘若姑母真行了谋逆之事,到那时问责下来我们言家九族在内没一人能幸免于难。”

言阅咳了一声,道:“这些事由延卿来做,罪责由他来背,你怎么也同意也能忍心?”

“女儿不忍心...”言云衿应声道:“正是因为不忍心,所以才来恳切爹爹。这些年来他身上背负着骂名只多不少,他只是个读书人,没有翻云覆雨手,文人都将声名和风骨看得尤为重要,可是爹爹,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在为此失了性命。女儿不想看见他日青史之上写下的是对麓安惨案的惋惜和歌颂,而他却要躺在罪人录里,忍受着一代又一代人的骂声。”

言阅合眸良久后,缓缓道:“那他为何一开始不和我说。”

言云衿苦笑了下,“他就是这样的人,总是会把自己身边的人顾虑周全,唯独忘了自己。”

每一次,他都没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言云衿望着自己父亲,继续说道:“您这些年在朝中的人脉在京城襄城的私田都已经陆续转交至他名下,而在外人眼里他如今正是姑母安插在朝中最为满意的爪牙,宫里宫外背后骂他议论他的人不在少数,父亲您为官数十载,依您之见即使我们能阻拦住姑母的筹谋,但他已经声名狼藉罪名累累,在朝堂众臣的口诛笔伐下还能全身而退吗?”

言阅急着道:“所以我不同意他这样做,妍妍你有没有想过他若是这样做了,陛下问责下来你今后要怎么办!”

“可是爹爹...”言云衿轻轻叹道:“如果这件事他不做,麓安惨案的真相何时能重见天日,姑母把持朝政行谋逆之举又有谁能去阻止,我们言家上下满门还能善终吗?”

“……”

言阅在自己女儿的一番追问下备感茫然。

他想起这些年数不尽的同僚被锦衣卫抄家,抓的抓流放的流放,一众女眷更是被送进教坊司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他想起自己女儿良善有悲悯之心,总是对那些犯了罪的官眷出手相助。

这些年里招进了重月楼的人越来越多,就是想尽可能的为这些没入贱籍的人提供安稳度日的环境。

可若是日后他们言氏一族落败之时,又有谁会庇护他们呢?

言云衿见他半晌不说话,又道:“如今的皇帝不是当初昏庸的隆德帝,他有整治朝堂造福百姓的见解和手腕,爹爹与钟太傅生不逢时倘若当初辅佐的是如咸宁帝这般的君主,凭你们的本事必然会成就一番事业。可如今君主有心推行改革,却碍于世家旧臣顽疾的阻碍,夫君他不愿坐视不理,我想爹爹您也是一样的。”

言阅深深叹息道:“妍妍,朝堂之事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插手的,爹爹从不愿在你面前提起这些事,就是希望你这一生过得简单快乐,爹爹不希望党争之事将你牵扯进来。”

“爹爹,女儿是自愿牵扯进来的,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日后北镇抚司的诏狱内就会再多一位麓安惨案中的冤魂,女儿夫君在人世走这一遭,尝尽世间百苦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言阅眸色带着几分心疼,说:“那你想让爹爹做什么?”

言云衿抬起头,目光清明语气坚定的说:“谢延卿愿意涉足党争,女儿也会协助他在这条路上前行,与当年麓安惨案有关的一些人证物证我已经搜寻了一些,女儿恳求爹爹,他日案情得以重审之时,爹爹能站出来说清真相,还钟太傅和麓安惨案中惨死的学生一个清白。”

第69章 御前

昨日八月十五, 中秋团圆佳节。

李昌焕在这一天问候过太后以及尚在宫中各个手足至亲后,进了祠堂一整夜都没有再出来。

外面一片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仅仅只是关起门来却仿佛传不进寂静的祠堂半分。

他跪坐在那看看自己生母冰冷的牌位, 说起来也可笑, 她生母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人,在这宫里灯油一样的熬了许多年,才坐上太妃的位置, 本以为在隆德帝驾崩新帝登基后她们母子二人就可安稳度日, 没成想却是噩梦的刚开始。

时间过去了太久了, 李昌焕已经很少能在梦中见到她的身影,甚至有些记不清她讲话的声音。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想。

到底是人秋夜里寒凉,这段时间以来神经一直紧绷着第二天一早,李昌焕便察觉身体的不适。

喉咙肿痛干涩难忍, 四肢也觉得提不起力气。

清早伺候在身边的内侍看着他面色不佳,以为是受了凉熬了姜汤给他喝。李昌焕皱着眉一口喝完, 匆匆赶去了文华殿。

温过昨日的书后,已经日上三竿, 李昌焕抬头望了望窗外并没有人走进来。

他握着笔的手顿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内侍进来送茶水时见他坐在那发着呆,竹笔上的墨汁滴落到宣纸上也未曾发觉。

“王爷, ”

李内侍轻声提醒了一声。

李昌焕忙回过神来看向他,“怎么了?”

李内侍替他倒了盏茶说:“奴婢给您煮了点清热解毒的药茶过来,王爷您趁热多喝一些。”

李昌焕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入口带着些许的薄荷清香, 顿时觉得一直堵着红肿的喉咙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可下咽的动作还是会感受到口内撕裂般的生疼, 李昌焕皱着眉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李内侍见他面色苍白, 没什么精神道:“王爷若是身子不爽利便休息一天吧,近来京城天气不好,昼夜温差大降温也快,宫里许多人都因此生了病,听说谢大人也一直病着不见好转。”

李昌焕一怔。

“先生也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