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春潮倒灌(104)

作者: 而苏 阅读记录

“黎海生!”都萨木追了出来,抓住我的肩膀,咬牙切齿道,“就这样恶心吗?我亲了你,你就觉得这样恶心吗?”

我一直弯着腰,直到将胃里吐得一点都不剩,再吐就只有苦涩的胆汁。

一瓶拧松了瓶盖的矿泉水被递到我面前,我抓过来漱口,然后又将剩下的水灌入口中,动作太急太猛,水流从我的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滑落到毛衣的衣领里,在北方的严冬里,冰凉刺骨。

我仰起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是,恶心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一个月之后,我收到了顾柏川的回信,我在收发室里没敢打开,在宿舍里也没舍得打开,揣着信封回到家里,这才用小刀一点一点将信封裁开。

牛皮纸信封里,窝着轻飘飘一张纸,上面竟然只有寥寥四个字、两个标点:安好,勿念。

我瞪大眼睛,来回来去将信正反看了个遍,生怕自己错漏了什么重要信息,只可惜,顾柏川在离开了大半年里,确实只留给了我这样四个字。

勿念,勿念!好一个勿念!

我愤怒地将信纸撕碎,丢进垃圾桶里,又将他送给我的篮球从卧室墙壁上拽下,狠狠砸在地面上,翻箱倒柜将他送我的钢笔握在手里,捏到指尖发白,直到被笔帽上的凸起膈到手心生疼,几次想要摔下,却最终又将钢笔放回到包裹海绵的盒子里,一把扔进柜子里。

顾柏川的信,成了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它让我分明的知道,至此,我所有的想念都只是一厢情愿……他早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徒留我在原地像个傻瓜一样,还给他写什么劳什子的信。

结束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平躺在床上,望着空白的天花板,愤怒过后,伤心却不多。

我曾听说过一个理论,叫做“21天可以养成一个习惯”,养成一个习惯,意味着另外一个习惯的消亡。如果半辈子的习惯也能断在“21天”手上,那么我与顾柏川分离的时间早已不知道过了多少个“21天”,我已经可以习惯没有他的日子……我以为。

每个大学寝室都有自己的夜聊话题,而当春天到来的时候,伴随楼下叫春的野猫,我们寝室的夜聊话题也开始变得干柴烈火。

对于剩下三个直男室友来说,这样的话题里必不能缺少的就是女人,他们用几个晚上的时间,几乎要将自己这辈子生出过好感的女人挨个说上一遍。而对于我来说,他们每每聊到这个话题上来,我能回应的只有沉默。

李信铭终于没忍住开口嘲笑我:“黎海生,你真是白瞎了自己长了这么张脸,该不会长这么大连女生的手都没碰过吧?”

我仔细回想,好像确实碰过纪从云的手,于是回答说:“有。”

一个“有”字如同掷入湖水中的石子,激得剩下三个人兴奋起来,在一团黑暗的寝室中发出坏笑:“快说快说,憋了这么多天,还以为你是个清纯小处男呢,没想到你这手里头捏着大招没放!”

我将双臂枕在头后,悠哉悠哉道:“怎么,难不成你们不是处男?”

剩下三个人被我噎得无话可说,还是李信铭最先厚着脸皮开口:“让你说你自己,扯我们做什么。”

我慢悠悠地“嗯”了一声,这才开了口:“原先,我隔壁有个青梅竹马……”

真当我把故事说出来的时候,十八年也并没有很长,我们的故事也并没有很难以启齿,抛开我们同性的身份不说,我和顾柏川的事情并没有多惊天动地,也没有多与众不同,在一起又分开,只是时间太长以至于所有人感到惋惜……仅此而已。

“所以呢?她现在去当兵了?”李信铭发问,“女兵,是挺猛的。”

我没忍住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李信铭不明真相,重重叹了口气:“唉!你俩确实很可惜,但是兄弟啊,凡事都要向前看,依我看,你说到最近正在联系的那个女孩,虽然比你大了一岁,但是女大一抱金鸡,也是可以考虑的!”

我脑子里没忍住涌现出都萨木一米九的个子,手里头抱着个金鸡立在我面前的景象,终于彻底笑起来:“嗯,你说的没错,女大一抱金鸡。”

在我十九岁生日的时候,答应了要同都萨木在一起试试。我们开始在北京各处寻找有意思的地方游玩,所有的胡同都串了个遍,所有游乐场项目都排过了几轮队,后来,纪从云约我再出去看京戏的时候,我也带上了都萨木。

我没有向纪从云隐瞒和都萨木在一起的事情,而她在片刻吃惊之后,很快面色恢复正常,笑着跟都萨木问好。

都萨木一如既往会照顾人,他在戏剧开场之前,主动将桌子用湿纸巾擦过一遍,又买了茶点和瓜子坚果放到桌面上,坐在我旁边,安静地看着戏台——我知道他对传统戏剧并没有多少兴趣,之所以会来,完全是迎合我和纪从云的喜好,在此期间,他从未向我传达过任何一句不满。

但我听着那熟悉的唱词响起,就不免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只是偶然还是故意,纪从云今天选的戏目,竟然和从前我们和顾柏川在一起看过的那场一样,《春闺梦》。

12年这场戏只听到一半,就和纪从云出门听她在电话中跟父母吵架,而后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灌了整座城市。

如今西皮快板一起,我总难免想到那时候的日子,双目灼灼,盯着那青衣女子迈着碎步在台上唱:“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到如今。”又唱:“毕竟男人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

我凝神聚气,听台上青衣唱完,正欲同众人一起鼓掌,扭过头去,却见纪从云忽然在我旁边哭红了眼睛。

“你怎么……”我拧起眉头,伸手够到桌子上的纸,塞到纪从云手里。

纪从云捻了纸,再次从厅堂里跑出,我顾不得都萨木还在身后坐着,追了上去,在戏楼的走廊里截住她:“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

纪从云的眼泪越抹越多,越多越抹,我看她搓得那双漂亮的眼睛通红肿起,就差跟条金鱼似的了,连忙将她的手抓下来,着急道:“你说话呀,光哭算是怎么回事。”

纪从云带着哭腔怨我,问我为什么没有和顾柏川走到一起去,又说,顾严确实是为了个功名误了我们。

“顾柏川”这三个字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太久,以至于我在听到它的时候没忍住心悸起来,可又不能当着纪从云的面表现出来:“没和他在一起,可我现在过得挺好。”

纪从云哭噎得厉害,从浓重的哭腔中蹦出几个字:不好,他不好,怎么连阿鹏哥没了,他都要让我带话给你。

“没了?!”我浑身汗毛倒立,瞪大眼睛,“什么叫没了!”

第84章 173-175

纪从云的嘴唇在我面前一张一合,每个字拆开我都能听明白,可所有的字串联在一起,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她怎么会说,阿鹏哥在高速上出了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