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春潮倒灌(111)

作者: 而苏 阅读记录

“我怎么冷静啊,妈。”我的声音颤抖,不自觉抓在陈敏的手上,“你也是看他长大的,你……”

上一次听到这样突然的消息,还是在阿鹏哥去世之后。“意外”,这个词汇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都太严重了,上一秒我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种种畅想之中,尽管这畅想不一定是好是坏,但总比一句“受伤”要来得强太多!

我坐在沙发上久久没能回神,看着陈敏叹息的脸,从未有过的浑身冰冷。

“他现在人在哪?”我问。

陈敏回答:“在当地的医院。黎海生,你现在不能见他。”

“我怎么不能!我现在就要去看他!出了这么大的事……”

“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更不能过去!”陈敏比我还要强硬。

她好像再次恢复了曾经那副模样,对我和顾柏川的恋情草木皆兵,不但不愿意为我们献上祝福,甚至是要当我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

我“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怒道:“妈!你儿子是个同性恋的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清!这辈子我就要顾柏……”

“黎海生!”陈敏发了怒,女人的音量尖锐而刺耳,拔高到我难以企及的程度,“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我知道你喜欢顾家那个小子,你喜欢了那么久,妈会拦你吗!但是,你现在不能过去,他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你要过去不但不能给他帮上忙,甚至有可能会害了他,你能不能懂!”

我被陈敏的话给震住了,我仔细思索她话语之中的意思,并没能完全思考明白。毕竟许多部队里的章程,我并不清楚,如今我火急火燎过去,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确实对顾柏川影响不好。

我抿着嘴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第89章 182-183

我为顾柏川的事情感到惴惴不安,头一回体验到大段的失眠究竟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那些我们曾在一起的往事,就如同不停放映的幻灯片,不断在我眼前浮现,扰乱我的心思,使我不得安眠。

但随之而来的坏消息并不止这一个,纪从云的母亲因为并发症住院了,真菌性肺炎感染,已经严重到需要上呼吸机的程度。

而在这期间,纪从云刚好正在面对市剧团的考试,父亲又身体不好,全家的事情全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令她难以承受。

原本我是不知道这些的,直到有一天深夜忽然接到了纪从云的电话,她在电话另一头没有说话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肝肠寸断。我听得一下子清醒,连忙坐起来就拿衣服往身上套,问她在哪。

“在医院。”她的声音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沙哑,像是折断的枯朽树枝。

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去了医院,深夜,她一个女孩子坐在抢救室门口的横椅上,白炽灯从上照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可怜得不像样。

我走过去,在她身前蹲下,用手扶住了她的肩头,这才感觉到她浑身上下已经冰冷。

有时候我觉得命运总是玄之又玄,它在十几年前将我们三个人轻而易举扯在一起,然后又让我们共同经历了许多苦难。曾经我就说过,我很喜欢纪从云,尽管这种喜欢无关于爱情,但也远非一般友谊可比,她和顾柏川都是我的亲人,我不能、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她而去。

于是,关于前往顾柏川所在地的计划就搁置下来。

“谢谢,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纪从云的声音仍旧沙哑,我们两个立在病房的一端,注视着她躺在床上的母亲。明明纪从云的母亲年龄同陈敏差不多大,这会看上去却比陈敏要老上十岁,她骨瘦如柴,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手背上每一根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还有输液打针留下的疤痕。

显然,这样一位母亲已经被病魔折磨了许多年。

纪从云曾经跟我讲,她母亲之所以会被感染上那种病,并非因为常人所想的那些腌臜事情。输血产生的医疗事故可能性微乎其微,然而,就是这样的小概率事件使得纪从云整个家庭陷入巨大的苦难。

纪从云在向我叙述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同样说了当年被同学孤立的事,她说,即便她已经屡次解释,但没有人相信她,他们只觉得她母亲是一个肮脏的女表子,而纪从云自己的出生本身就是一种蒙羞。

我知晓流言的恐怖之处,却也没有什么办法真正的帮助纪从云,我只能在这里陪着她,至少不让这个女孩一个人在医院度过漫长的黑夜。

虽然感染来得很急,但并未危及性命,纪从云的母亲在手术第二天苏醒,她睁开那双如浑浊玻璃珠般的眼睛,仔细辨认着我的身份。

“是……生生。”她叫了我的名字。

“是我,阿姨。”我按了旁边的呼叫铃,等医生护士过来给她做进一步的检查,“纪从云回家去拿一些日用品,过一会就过来,我在这里陪您,有什么需要您跟我说。”

“哎。”那女人半倚在病床上,声音很疲惫。

我没有再同她多语,希望她好好休息。

肺部手术的恢复期时间不短,我向纪从云主动请缨,跟她轮班倒看护她的母亲。

“会不会耽误你上课?”纪从云忧虑道。

“不会,大三下的课已经没剩多少。”

“那你妈妈呢?她同意吗?”

“我会跟她说。”我点了点头,“你只管放一百个心,好好准备你的考试,以后发达了不要忘了我。”

纪从云埋汰我,说我什么时候都非得要开个玩笑,又说,她其实对这次考试也没有多少信心。

“只是,我不希望让那些不看好我的人看笑话,有理想就应该去追,是她们自己放弃了,选择更安稳的生活,又凭什么嘲笑我去追逐想要的东西。”纪从云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也是顶儿亮的。

不得不承认,我们三个在某些方面总是很相似,也许正因为这样的原因,我们才能相互扶持一直从几岁走到二十几岁。

就这样,我开始和纪从云错开时间前往医院陪护。

最开始,纪母因为和我不算很熟的关系,对我的态度多少有些生疏,既不敢使唤我干事,也不怎么开口同我聊天,一开口就是“麻烦你”“太麻烦”“不用”之类的说辞。

到了后来,我来的次数多了,她的病情也在慢慢好转,我们之间的话题就多了起来。

“我记得你们小时候还一起去逛过庙会吧。”她说,将来看望的人送的橘子推到我的手边,“你也吃,不用光给我剥。”

“是,还有顾柏川。”

“顾柏川……顾家的孩子。”纪母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忆起来,“当年顾、杨两家为了晋升的事情闹得暗流涌动的,阵仗还挺大,我还记得当时顾严就是因为这件事走的,不过,后面他家从商之后,发展得也很好,反倒是杨家……”她说到这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我同你这个小辈说这些做什么,反正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