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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倒灌(112)

作者: 而苏 阅读记录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事,虽然那些都是大人之间的纠纷,但谈起来就不免让我又想到了顾柏川……他,怎么样了?

正当我这么想着,又听纪母开了口:“顾柏川这孩子也是个争气的,只是可惜了。”

“您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吗?”我发问。

“你妈没有跟你说吗?”纪母颇感意外。

自从有了出柜一件事之后,陈敏和顾严之间的联系就断了,直到今天,陈敏虽然不再揪着我的性向不放,可也不再我跟前提很多顾柏川的事情,我知道是她心里面那个坎儿还没过去,于是也不再上赶着触她霉头——毕竟陈敏有一点说的是对的,哪怕我了解了顾柏川身上发生的一切,我还是没有办法帮他任何,我能做的只有保持安静,至少不在他的事情处理完之前,给他添乱。

但纪母既然已经主动提起,我当然也没有不听的道理。

“听说是训练的时候出了一些意外,他替队友挡了爆炸物碎片,炸伤了脚踝,现在正在考虑申残,也不知道是不是准备退下来。唉,这孩子,当年学习成绩那么好,好些人都跟顾严说,让他把孩子送到清北去,做个高材生,非得要送去军校,我也不是说军校不好,可是……”

“申残!?”我瞪大了眼睛,几乎没控制住自己从凳子上跳起来,“我妈不是跟我说,不算太严重吗!”

纪母被我吓了一跳,愣怔道:“是,确实没有一开始以为的那么严重,只是往后的行动可能不太方便,也不知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呢。”

再一次见到顾柏川,已经是2021年的春天,那会我在网上接了一单摄影外拍,跟着一对年轻的情侣在公园里赏樱花。

说来也巧,这间公园距离顾严家并不远,因为这地方距离市中心比较远,环境好,但是平日里来逛公园的人并不多。

那对情侣也是看上了这些优点,故而来这里想让我帮忙拍一组汉服照。

“你们俩再离得近一些。”我说,手里头举着单反,从取景框里看着构图,“别那么僵硬,只有我在而已,动作自然一点。”

女生向男生那头靠了靠,笑得很灿烂,但是男生的动作一直很僵硬,大概是因为本来就不经常拍照,而如今被女朋友拉着拍照不说,还穿得是很出挑的宝蓝色汉服,这让他浑身更加不自在。

他们两个在协调上起了点争执,我拍不下去,于是只能拿着照相机在旁边晃悠,美其名曰“取景”,实际上是为了缓解在场的尴尬。

别的不提,这公园里的景色确实很美,春天的时候,土坡上开满了粉色和白色的樱花,微风一吹,樱花的花瓣就随风飘落到碧绿的湖面上。昨天刚下过雨,空气清新,闻起来有一种干燥的微甜,就像是兑了水的甘草。

我举着相机,四处乱晃,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闻到了空气中一股似有似无的皂香味,那味道如此熟悉,闻到的同时我就看见了在湖边坐着的那个人影。他正坐在樱花树下,背影笔挺,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我早就说过,我有在人群中一眼揪出顾柏川的能力,而现在根本没什么人群,认出他,对于我来说轻而易举!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机从口袋里摸出。

近来一个月,自从顾柏川出事之后,我跟他发过几条聊胜于无的微信,他一直说自己在医院休养,想等恢复差不多再见我。

可那背影我不会认错,即便相较于从前,他已经大变了模样,我也能认出来,这是我一种原始而天然的直觉。

第90章 183-185

我指尖微颤,在屏幕上敲下文字,问顾柏川现在在哪。

远处的身影晃了一下,随后,我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一条消息。

【在医院。】

骗子。

我想也没想,冲着顾柏川的方向跑了过去,我看着那令我朝思暮想的身影逐渐在视野中放大,眼眶泛起了红,他怎么会……他怎么会不敢承认他已经回京了的事情,他怎么会不敢告诉我,让我们两个哪怕见上一面呢?

我停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庆幸风吹起树叶发出的声响掩盖了我的脚步声,顾柏川就坐在一棵开满白色花朵的樱花树下,外面穿着的白衬衫被风掀起衣摆,很短很短的头发贴着后脖颈,我无法克制自己将目光从他身上拉开。

如果说,在此之前,我曾怀疑过自己对“喜欢”的定义是否有错,那么如今见到了顾柏川,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喜欢”二字脱口而出——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心悸,就是在我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是他了。

人类是一种很自私的生物,我们远没有想象中的大方,并没有那么多时髦的“花心”可言,只有不够爱……我们的心脏只有小小一颗,并不能盛下那么多人、那么多事。

新生活是假的,新恋情也是站不住脚的。

只要顾柏川出现在我面前,我的一切都会为他动摇。

“顾柏川。”我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前面那个人影肉眼可见地僵硬一瞬,随后飞快转过头来,他那双深邃又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这是他少见的手足无措。

“黎海生?你……”

“你他妈怎么能骗我!”就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当我叫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带着哭腔的,我有太多的情绪憋在胸口无从发泄,在这样春花浪漫的季节里,那些伤感的、愤怒的、无法释怀的……如此格格不入。

我在他几米远的地方,看着顾柏川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坐回了地上,远处跑来一个年轻的男护工,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又用警惕的目光看向我。

我低下头去,看见顾柏川打着夹板的左腿,又看向不远处那台黑色的轮椅。

我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明明伤的是顾柏川,我却感觉到自己的脚踝一阵一阵发痛发烫,小腿肚几乎使不上力气,而鼻子一酸,没忍住眼泪,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黎海生,你不要哭。”他说,在护工的搀扶下,单腿蹦向我,他的手已经抬起,可又犹豫地放了下去,转身向护工要纸巾,按在我的脸上,“有什么好哭的呢,我回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我一哭就停不住,眼泪像是开闸放水,将纸巾彻底浸湿,还止不住一直在抽噎,仿佛要将三年多的苦闷全都一次性哭个痛快。

“先生。”那护工犹豫地看向顾柏川。

顾柏川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将轮椅推了过来。

我看见顾柏川在轮椅上坐了下来,于是也跟着跪下身去,将脸埋在他的膝头,遮住红肿的眼睛。

半晌,我感受到一张温热的手掌抚在我的头顶。

“你这眼泪怎么就没完没了呢。”他轻声叹道,“几年不见,越活越回去了。”

我总算稍微平复了心情,抬起脸来,从下向上望着他的下颚骨,见那里若隐若现有些胡茬的青色,在往上看他的面庞,已经完全褪去了曾经的稚气,变得更加坚毅而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