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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倒灌(47)

作者: 而苏 阅读记录

我一边垫着脚往高铁架上放篮球,一边用余光观察着他的举动。

忽然,他向我的衣摆伸出手,在那块布料上扯动了一下,我回过头去,安静看着他。

“你内裤边露了。”他解释说,又欲盖弥彰地在我后腰上用手蹭了一下,顺便提了提我的裤子。

我觉得可笑,运动裤从来都是高腰松紧带,哪里来的露内裤边这么一说。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刚上初中的我,可能并不能分辨出章凡的亲昵动作,到底是出自善意还是另有所图,而我已经快十五岁,该看的不该看的、该懂的不该懂的都已经在韩奈和都萨木的启蒙下接触过了。

章凡的眼神就像是下水道里龌龊的耗子,让我本来就不佳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

我将最后一颗篮球归位,重重喘了口气,那声音回荡在仅有两人的器材室里,站在我旁边的章凡呼吸倏地一紧。

我不动声色挪动脚步,靠近出口的位置,调整好脑子里的情绪,转身面向章凡,笑道:“老师,收好了。”

章凡“嗯”了一声,却没有动身,于是我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从那双不讨喜的眼睛到驼峰鼻,再到他抿起的、皱皱巴巴的嘴唇……随后我就见那双嘴唇忽然靠近我,没有半点征兆。

我只来得及偏头避开,那双嘴唇落在了我的左侧脸颊上,潮湿而滚烫,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将死的鸡,喷洒出来带着腥臭味的血,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将章凡从我身前推开,由于早先就有一些心理准备,我这会用的力气极大。

成年男人的躯体撞在身后存放篮球的铁架上,发出一声巨响,篮球从里头滚落,砸在他的头上、脸上,章凡无法保持平衡,整个人跟着铁架一起倒下去,他的嗓子里传来充满痛苦的闷哼,我听在耳朵里,不禁露出了冷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看他像一只行动缓慢的蚕蛹,在一堆体育器械中挣扎,没有伸手去帮他。

“黎,黎海生……”

他叫了我的名字,那声音仿佛漏气的轮胎,没有半点平时那副趾高气昂的大人姿态。

我不理他伸出的手,反而后退一步离他更远些:“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捏我脸的时候吗?我那时候多大,12岁还是13岁,你他妈不觉得恶心吗,老同性恋!我都要吐了!”

他跟我道歉,躺在那堆挂着灰的篮球堆里不停地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一时间看我长得可爱,这才不小心亲了我一下。

“还有别人吗?”我问。

“没有!我真的就是一时间脑子抽了,真的!”他说。

“你最好是。”

我狠狠一脚踹向他的下体,随后恐惧和恶心才后知后觉蔓延上我的神经,脑子里的那只夏蝉又开始鸣叫起来,不眠不休地发出尖利的叫喊,我头晕脑胀,胃里翻滚不停,酸水从我嗓子里返上来,我再也忍受不了这间屋子里的雄性气味,转身向外跑去。

楼道里没人,只有城市最后一点夕阳落下的橙色光辉,我的视野是模糊的,暖气片、瓷砖、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管全部变成或大或小的光斑,我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心脏在狂跳,血管扩张,让我产生一种窒息的错觉。

“黎海生!”

我听见有人在喊我,在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充盈的、干净的肥皂泡味道,会令人联想到阳光下晾晒的白衬衫。

我不顾两个一米八几的男孩抱在一起的画面会有多诡异,死死抱在他身上……就像是我小时候拥抱他一样。

当顾柏川带着我去到旁边实验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亮起,漆黑的走廊,消毒水和各种试剂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这是我在整个校园里最不喜欢的一栋楼,因为它总是从内而外散发着机械般冰冷的气息,且跟我讨厌的数理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除非是上课,我一般不会踏进这里半步,哪怕顾柏川在这里上小组课,我也不会过来,我只会在楼门口的杨树下面等他。

顾柏川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影影绰绰两道人影落在墙面上,我看得出神。

“啪”的一声,顾柏川按亮了一间生物实验室的灯,我眯着眼睛,适应忽然明亮起来的环境。

“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我好奇道。

“我没钥匙。”顾柏川径直穿过教室,到靠后的桌子上取了两袋面包,冲着我晃了晃,“本来我今天借了教室,答应老师走的时候锁门的,但是我怎么等都没见你回来,操场上都没人了,只好去找你。”

他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落在我身上,带着探究。

我接过面包,将它从塑料袋里挤出来,咬了一口,说实话,凉掉的咸口面包吃进嘴里油乎乎的,味道实在称不上好吃,而我为了躲开顾柏川的目光,只能将它当做全世界最好吃的面包,全神贯注地咬下去。

“你去干什么了?”顾柏川问我。

“还篮球。”

“在器材室里待了那么久?”

“嗯。”我三口两口将面包吃掉,打开旁边实验用的水龙头洗手,洗着洗着就洗到了脸上,我不停地往脸上泼水,一遍又一遍揉搓自己被章凡碰到的左脸,我洗得眼眶发红,再次回想起那些,还是让我控制不住地愤怒起来。

我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被同性亲了一下也没什么要紧,可正因为我是男的,我如此清楚章凡这个举动背后那些更肮脏龌龊的想法!

“黎海生,你干什么!”顾柏川一只手抓住我的腕子,另一手关掉水龙头,制止了我的行动。

我顶着被揉得通红的脸颊看着他,望着他眼睛里倒影的那个我自己,大脑里的那只夏蝉忽然拔高了音量,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我吻在了他的嘴唇上,将他抵在装满玻璃器皿的木柜前面。

夏蝉总算安静了。

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们两个。

这个时候我在想什么呢?我好像是在想很远很远处的北冰洋,顶起冰面的鲸鱼和海里唱歌的海豚;也在想生机勃勃的雨林里,一冠遮天的大榕树;我想春风吹过的河流,浮冰融化的岸滩……

当我第一次吻住他,我想了很多很多,却没有一样和现实相关。

我舔、舐他的嘴唇,好像冬眠苏醒的棕熊吃到春天第一口蜂蜜。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顾柏川惊诧瞪大的双眼,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将我推开:“好好说话,你这是在干什么,疯了吗!”他抬起头,环顾教室前后的摄像头。

我痴痴地笑起来:“没人整日整夜开着摄像头,放心吧,我之前去过监控室。”

“那你也不能在这里乱来啊!”

“这么说在别的地方就可以了?”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抬起腿,用膝盖在他的双腿、之间顶了顶。

顾柏川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染了绯红,他大力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放倒在冰凉的地面上,而他自己居高临下跨在我身上,右手举起拳头,随时准备向我的脸招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