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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倒灌(86)

作者: 而苏 阅读记录

我靠着手机上的地图找过来,好不容易看到顾柏川发给我图片上的房子,却最终没能进得去家门。

他们家保姆守在门口,除此之外还有顾柏川的弟弟,他们统一说辞就是顾柏川不在家,进去了也没人,死活也不肯给我开门。

第69章 143-144

我在顾柏川家门外从下午等到晚上,太阳落山,夜幕降临,他弟弟跟着保姆回了家,别墅区亮起灯火。直到这个时候,我终于看见顾柏川立在二楼的某扇窗户前,安静地看着我,他张了张口,无声吐出两个字,我从他的口型读出来——走吧。

那年,我们的语文课正在进行的拓展读物是《边城》,书里漫天的星光、草地和现实混淆在一起,而我就像是站在爱人窗下歌唱的人,不同的是,我没有一个需要竞争的对手……我们分明两情相悦,却不能相拥,这让我的失落难以言喻。

我迫切需要能转移注意力的一切,能够逃离令我窒息的地方。

韩奈,他们不知道我在学校里发生的这些风波,更不了解顾柏川和我之间的关系,于是,我乘着公交一路去到那座熟悉的“城中村”,在看到外围那栋老旧的棕色砖楼时,我总算松了口气。

这些年来,城市总是日新月异发生着变化,成千上万的北漂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城中村”里的熟悉面孔也变少了,但基本的布局仍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废弃电缆从空中垂直悬挂,晾衣绳在间隔很近的楼房中间拉起,上面挂着红的、绿的各色衣服,而台球厅所在的那栋老楼里人声嘈杂,离得老远就能听见里头的动静。

原本昏暗的楼道里加装了一些黄色灯泡,比从前亮堂些,我看见楼下的游戏厅门帘里正散发出五颜六色的闪烁光束,时不时传来叫骂或欢呼,但我对游戏厅的兴趣有限,没有多做停留就顺着阶梯上楼去了。

台球厅的生意似乎受游戏厅的影响,客人比从前要少了一些,连原本常年烟雾缭绕的空气都比以前新鲜。

我环顾一圈,发现前台登记的换了一个更年轻的姑娘,而乔姐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掀开帘子,对着吧台后面喊了一句:“乔姐!”

“哎!”熟悉的嗓音响起,过了约莫半分钟,这才见乔姐施施然从后面的仓库走出来,我早听韩奈说了她怀孕的事,如今亲眼见到她显怀的肚子,还是尤为诧异。

“这么大了?”我脱口而出,目光也追随她拱起的肚子。

乔姐挺着肚子,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肚皮上,笑意盈盈:“是呀,预产期就在春天了,也不知道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是妹妹就好了,随你最好,漂亮。”我说,略有些心不在焉。

并非我不想真诚献上祝福,而是我对孕妇的恐惧一事追根溯源可到五年前的暴雨,直到今天还没能完全摆脱。

兴许是看出我的别扭,乔姐调侃了我两句,说我一看就是个小孩心思,也没再多提自己怀孕的事,转而打发我去找韩奈和牛佰万:“他们正在楼下的游戏厅呢,我真不理解你们这群男生,怎么从小到大打游戏都不带腻的……得了,你也快去跟他们玩一会吧,在这里陪着我多没意思。”

我听了她的话,去楼下游戏厅找韩奈,见他正跨坐在一辆电玩摩托上,双眼盯着屏幕开得起劲,似乎是和旁边的一个男人竞争上了,两个人全神贯注,横眉怒目,时不时爆出一两句国骂,引得旁边围观的人一阵阵地起哄。

我站在韩奈身后,等他得意洋洋从摩托车上跃下,这才上去拍了他的肩膀:“不是请吃饭?搁这儿玩得挺开心。”

“吃啊!怎么不吃!”韩奈笑得一口白牙,“等过会叫上牛佰万一起。”

“他人呢?我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他。”

“他在地下那层。”韩奈冲我别有深意挤了挤眼睛。

我没弄懂韩奈的意思,直到我去了地下那层才发现,这里的氛围跟上头完全不一样,如果说上面都是些枪战、对抗、竞速一类热血的电玩游戏,这里头的氛围就变得骤然有些凝重……对,凝重,这样的词汇出现在游戏厅里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是,那些正坐在机器前游戏的人确实呈现出一种痴迷又凝重的状态,他们目光紧盯屏幕,却双眼无神。

四周昏暗,而游戏机的苍白的光落在他们脸上,伴随模拟金币掉落的声音和时不时响起的尖利提醒音,让整个气氛显得诡异起来。

我站在门口,脚步有些犹豫,却见韩奈见怪不怪昂首阔步进去,喊了句:“万哥!”那声音很有底气,几乎要将我心中的疑虑打消殆尽了。

我跟随他的步伐走进去,见牛佰万正坐在一个玩钓鱼的机器前头,听见韩奈的叫声,他抬起头,冲我们咧了下嘴:“哟,这不是黎海生嘛,哥好久没见着你了,高中生活怎么样啊?”他从机器前头站起来,走到我们身边,一把揽在我的脖子上。

汗臭、烟熏以及廉价泡面的油腥味,令我一时间有些反胃,顾不得别的,我连忙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万哥,男男授受不亲。”

“真他妈穷讲究!啊不,应该说是富讲究。”牛佰万又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从他的笑意中读出了几分敌意。

我当下敲响警钟,找了个话题和韩奈凑到一起,一路上没有和牛佰万单独挨着的机会。

好在,韩奈这次要请的人不止我和牛佰万,还有他一帮兄弟,男生凑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话题,游戏、女人、性,他们一路声如洪钟,引得周围成年人频频回头观望,而他们似乎也享受这种目光,走几步路都要走出港片古惑仔的架势。

晚上,我们大鱼大肉吃着烧烤,喝着啤酒和汽水,而他们高谈阔论昨天的球赛,照理来说应该可以用“气氛融洽”来形容,我却觉得并不怎么高兴,甚至在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我觉得萦绕在他们这群人周身的气氛变了。

他们变得更像是充满戾气的大人,他们讨论起金钱和女人,多了几分愤慨和虚假的不屑。

我不知道这样形容是否明确,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变得不一样了。

韩奈是唯一一个还能让我感到些许安心的人,回去的路上,我找了个机会单独拉他到旁边,问道,牛佰万下午在玩的机器是什么?

“钓鱼机啊。”韩奈这样说。

“那旁边那些机器呢?”

这回,韩奈半晌也没有回复我,脑海中某种想法似乎在被印证,我脱口而出:“那些是不是赌博的玩意儿!”

韩奈一巴掌捂在我的嘴上,冲我嘘声:“不是,你不要乱说。”

“那是什么,这你也要瞒着我?”

“我没瞒着你,那个和赌博不一样,就是……唉,反正不一样就是了,再说了,牛佰万手里头都是他自己挣的钱,他愿意玩什么就玩什么。”韩奈的语气中充斥着不耐烦,不过,他还是凑到我的耳边道,“海生,我拿你当兄弟,偷偷告诉你,那些机器虽然和赌场里头的不一样,但确实也要花钱的……你,你不要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