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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倒灌(97)

作者: 而苏 阅读记录

他说得我一副身残志坚的模样,让我这个一向在学校作威作福的“叛逆仔”脸红得发烫,到最后他让我讲讲自己怎么学习的时候,我冷哼一声,道:“我就是知道学了,没什么方法不方法。”

第二次模拟考试,我超常发挥,考到了班里的第十二名,一众老师直感叹我这总算是开窍了,就差拿着我的成绩单到处去炫耀了。

班主任还说,让我接着努力,争取下回考到班里前十。

我知道这话就说得离谱了些,毕竟之前进步得快是因为基础实在差,而现在越往前学,越觉得吃力起来——终究我不是什么天才脑袋,能到这个程度,已经是苍天对我开了眼。

大概是不忍心看我因为失去打篮球的机会而一蹶不振吧,我托着腮帮子望向操场,刚好看见顾柏川从楼下经过,他的校服依旧穿得整整齐齐,妥帖又得体,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实验楼前面。

我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因为他模拟考的成绩进了全北京市前五十,这样傲人的成绩,国内所有的大学都会任他挑选。

他会有光明灿烂的未来,我想,也许在十年后的某一天,我也会在电视机前看到他,看他春风得意,事业有成,看他和自己的妻子琴瑟和鸣,成为所有普通人都会仰望的存在……我高塔里的小王子,当他从这里走出去的一刻,迎接他的将是加冕礼和无限荣光。

真的太好了。

临高考前的一天,复习与否已经不太重要,高三的学生们将这一年做过的卷子从窗口上扔下去,白纸纷纷扬扬,仿佛在盛夏下了一场雪。

那天的夕阳特别好看,橘红色烧在北京的半边天空,鸽子从我们的头顶盘旋而过,远处鸽哨声悠远嘹亮的响起,我们一群少年最后一次伫立在校园宽阔的绿皮操场上,忽然有人从音乐教室里搬出来一把木吉他,不顾校规闯到主席台上,开始弹唱一曲《海阔天空》。

夕阳将沉,最开始只是他和几个男生站在主席台上唱,而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口跟他们一起唱了起来,大家陆陆续续从口袋里、书包里掏出藏了三年的手机,打开手电筒,挥舞成满操场的星光。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

我笑着,用蹩脚的粤语混入这群少年中,我们从傍晚唱到天黑,仿佛要跟一切说“再见”,又仿佛要跟一切说“你好”。

我看到顾柏川站在我的不远处,他的目光灼灼,仍旧落在我身上,我冲他扬起一个笑脸,于是他也笑了起来,一双眼睛里盛满我的十八年岁月里所有的星辰。

第78章 161-163

六月底,我在网上查到了自己的高考成绩,直辖市文科高考人数本就不算多,我按照比例算了算,应该会比一本线还高上一些。

填报考志愿那天,刚好是回校领毕业证的日子,我跟纪从云结伴往学校走,一路上聊天不断,话题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自从我的腿受伤之后,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彻底变了,虽然事后纪从云也跟我道了无数次的歉,表达了无数次的内疚……而我,我也明明知道天灾怪不到人祸身上,却没办法真正放下郁结。

曾经我以为会是牢不可破的铁三角,如今变成了有名无实的朋友关系,而这样的情况并非人为可以控制,我想,我们还是需要很多时间来磨平彼此心中的疤痕。

纪从云通过了戏剧学院的专业测试,而高考成绩也稳稳过线,她终于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我相信,凭借她那把好嗓子,外加“十多年磨一剑”的苦练,她总有一天能唱出点自己的名堂来。

这本来是值得她骄傲的一件事,但是与我聊天的过程中,她没有提及关于戏剧的半个字,我也知道原因——我和她同样花费十几年的工夫奔着理想去的,她实现了,而我永久性的无缘了。

造化弄人,我感谢她给我留下的自尊。

“我听我妈说,你这次高考成绩不错,有拿定主意要报哪吗?”纪从云现在已经不避讳在我面前谈论起她的母亲,实际上,她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子,虽然小学因为这事受了不少委屈,但仍旧长成了开朗直爽的性格。

我一只手揣进裤兜,思考了一会,老实交待:“没有,能去哪就去哪吧。”总归把我的分数再加上七十分都够不上清北的门槛,再加上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再追着顾柏川走了,所以,要去哪个学校对我的意义并不算太大。

“也是。”她说,末了,又问,“那你会留在北京吗?”

关于这个问题,陈敏和我讨论已久,凭我的分数,如果要是接受去外省的话,大概是能选到一些有点口碑的学校,而如果要留京的话,可选择的余地并不算大,所以,出于功利化的角度来说,出省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

“留。”我说,叹了口气低声道,“也许我还是恋旧。”

“恋旧?”纪从云不明所以。

我没有再多在这个话题上解释,因为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影响因素是复杂的:一来我眷恋生我养我的故土,二来陈敏刚同我“重修于好”,我想留在她身边弥补一些遗憾,至于三来……三来因为顾柏川无论是选清华还是北大,他都会留在这座城市。

倒也不是说还存着要和他旧情复燃的心思,只是,每次当我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如果知道我们呼吸着同一片土地的空气、感受的是同样的天气,我总会觉得轻松一些。

也许我会在彻底放下之后,再和他如同好兄弟一样见面,也许那个时候我们还会像小时候一样快活,我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在志愿表上从上至下填写得全是北京本地的学校。

然而,我忘记了顾柏川也总是间歇性地犯一犯疯病,因此,当我得知他的第一志愿竟然填写了比他高考成绩低了一百多分的军校时,我震惊到无以复加。

同样震惊的还有老师和大学招生办的老师,据纪从云向我透露,那几天学校的老师恨不得都要找到顾柏川家里去。

于是,我就真的找到顾柏川的家里去了。

顾严不在家,是林慕妍(顾柏川名义上的后妈)开的门,几年未见,她比从前要成熟很多,眼角细细的皱纹也开始染上生活的痕迹。这样一个女人,没有当年嫁进顾家的时候那么娇艳如花,反而让我对她的偏见少了些。

“你好,请问你是……?”她问。

当年见面我还小,况且那会顾柏川正和他爸闹着脾气,想必林慕妍对我也没多少印象,于是,我礼貌而疏远告诉她,我是顾柏川的同学。

她一连“哦”了好几声,面露尴尬:“那你……那你要不然先进来坐?”我能猜想到她平时在家里就管不了自己继子的事情,以至于连我是谁都没问,就匆忙让开门,领我进到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