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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13)

“下午的考核算什么,难得是今夜的!”缔素抬眼瞪了他一眼,“百步之远,只点一柱香,须得射中香头,你说难不难?”

易烨看了看自己前方百射不中的箭靶,想象了下换成一柱线香,顿时张口结舌,半晌才问道:“你们可有把握?”

“哪有把握,碰运气而已。”缔素边说边在箭羽上亲了又亲,“万一运气好,射中了,赏足足五个金饼呢。”

“五金饼!大的还是小的?”

缔素白他一眼:“当然是小的。”

“就算是小的,五个金饼也不错!”易烨眼睛直发亮,这奖赏着实丰厚。正好子青抱了一大摞箭矢回来,他忙朝她道:“青儿,青儿,你知不知道,除了下午的考核,夜里头还有一场,射中的能拿五个金饼。”

“哦。”子青把箭矢放下来,整理到各个箭箙中去。

“哦?五个金饼啊!够咱们家里头吃一年了。”

“嗯。”

“嗯?只要射一箭就能吃一年,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易烨有点喜不自禁,“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军中还有这等好事。”

子青手停了一下,抬眼望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终是没说出口,复低着头整理箭矢。

“要是纵马射中,赏十个金饼呢。”赵钟汶扭过头来补充道。

“咱们军中,可有人射中过?”

“当然有。”

“当真拿到金饼了?!”

“那是当然!”赵钟汶目光中也透着掩饰不住的期盼,“……若是我也能射中,等回家的时候就能买头牛,还能把房子重新修一修。”

缔素也兴奋地插话道:“要我就攒起来,到京城挑幢好房子住。”

“京城房子贵着呢,十个金饼哪里买得起。”赵钟汶笑道。

缔素也未气馁,想了想:“也是,我何必自己个买,等将来立了大功,圣上自然会赐宅子给我。”

“人挺小,口气倒挺大!”赵钟汶笑着摇了摇头。

“到时候你们都来我家住。”缔素摇头晃脑,得意道,“我专门派人伺候你们洗脚,你们只管坐着就成,连水都不用你们倒,包管把你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每日之中,缔素觉得最舒服的时刻便是每晚临睡前洗脚的时候,只可惜还得自己倒洗脚水,在他看来,富人最大的享受莫过于有人伺候着洗脚。

众人皆笑。

赵钟汶大笑揽着缔素肩膀,又摇晃着徐大铁:“这话,咱们可说什么都得记明白了。”徐大铁跟着嘿嘿嘿傻笑。

易烨笑了一会儿,便俯身在地,加紧锻炼臂力,仿佛一下子有了盼头。唯子青还是与以前一样,一式一样的练着箭,一式一样的射不中。

“青儿,若你射中,拿了十个金饼,你预备怎么花?”休息间歇,易烨兴致盎然地问她。

子青愣了下,摇头道:“不知道。”

“快想想……”

子青想了想,仍是摇头道:“不知道,给你吧。”

“给我?!”

“你是我哥,自然是给你。”

仰头喝了口水,子青理所当然道。

易烨看着她片刻,无奈微笑。旁边徐大铁听见,自言自语道:“那俺就给俺娘,对了,还有俺妹妹。”

入夜,振武营的校场之上。

香已点燃,端头在暗夜之中忽明忽暗。一排排士卒站着校场另一头,夜风自他们之中卷过,火光映着每双发亮的眼睛,鸦雀无声。

蒙唐大步跃上高台,目光凌厉且飞快地巡视了士卒们一遍,才道:“老规矩,线外搭弓,能射中香头者赏五金,纵马射中者十金。开始吧……”

赵钟汶和缔素握着弓,静静站着队列中;易烨、子青、徐大铁则在围观的人群中。下午考核中,他们三人皆为不合格,故而根本没有资格参加。

“这么远……”易烨眯起眼睛看向明灭忽闪的香头,因在夜里,香头又是极小的一点,愈发显得距离遥远,“这也太难了!”

子青“嗯”了一声,没接话。

徐大铁低声嘟囔道:“我真不明白,射这个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打两只鸟,还能烤了吃。”

最前面一排的士卒已经弯弓搭箭,唰唰刷,一排箭射出去……子青定睛望去,作为靶子的一排香头,依旧如故,无一熄灭。

第二排士卒替上,仍旧无人射中;

第三排士卒替上,无人射中。

第四排士卒替上,有一人射中,欢欣鼓舞而下。

第五排士卒替上,赵钟汶缔素亦在其中,众人正屏息静气等着,忽听见校场边有人笑了笑,接着又道:“罢了,早知不该来,让你看笑话。”

另一声音道:“暗夜射香本就极难,更甚于百步穿杨,百人中能得其一,便已不易。”

蒙唐听出声音,目光循声往那方向找去,口中惊问道:“三公子?”

之前那人闻言笑道:“瞧瞧,蒙唐连我都听不出来,倒还记得你的声音。”

这声音,蒙唐一凛,快步跃下高台,划开人群,单膝跪地行礼:“卑职不知将军驾到,失礼怠慢,望请恕罪。”

霍去病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起来吧……这位你认得,我也不必再替你引见。”

说话间,李敢已上前一步,托起蒙唐,含笑问候道:“蒙大哥。”

11第五章比箭(中)

“何时来的?”蒙唐沉声问道,却任是谁也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欢喜之意。昔日在李广军中,李敢年纪虽不大,但箭法超群,为人又甚是谦逊沉稳,并不以势欺人,故而蒙唐与他素来交好。

“今日才到。”

“老将军他……”蒙唐想到自己走时李广的怒气,心下黯然,顿了下,才问道:“身子可还好?”

“还好。”李敢笑道,“时常还念叨起你。”

霍去病在旁,轻轻一笑:“看来李老将军恼我恼得不轻啊。”

“将军说笑。”李敢淡淡笑道。

霍去病倒也不究此事,转而笑问道:“蒙唐,我问你句话,你可得如实道来:你与他,谁的箭术更好些?”

闻言,蒙唐微愣,继而笑道:“三公子尽得李老将军真传,自然是更胜一筹。”

“蒙大哥谬赞,李敢愧不敢当。”李敢忙道。

蒙唐已拍着他肩膀道:“好,半年未见,我也想知道你箭术是否又有精进,咱们再来比试一场如何?”

李敢无奈,蒙唐好胜,昔日便常常拉着他比试骑射,没想到今日仍是这般模样。

霍去病笑着点头:“蒙唐,可别丢我的脸。”

周遭士卒们都知道蒙唐箭术卓绝,对手又是李广之子,料想也是箭术高手,此场对决必定精彩绝伦,群情激扬,顿时满场齐声呼喝,为自家越骑校尉呐喊助威。一时间校场内喝声震天,直贯九霄,震耳欲聋。

扫了一眼士卒们,蒙唐虽与平常一般冷峻,脸皮下却暗隐着一层笑意,手自空中猛地斩下来,将呼喝声斩断。“……来人,把我的弓给李三公子!”他扭头喝道。

一名兵士送来蒙唐的大弓,双手奉上,李敢伸手将弓按下,并不接过,微笑道:“既是比试,自是要公平才好。我也不用你的弓,咱们只拿他们手里的弓便成。”他指着前排士卒手中的弓箭。

“行!”蒙唐应得干脆。

“霍将军……”李敢转向霍去病。

霍去病斜靠在马匹旁,笑道:“我可替你们做个见证?”

李敢温和笑道:“那倒不用,只是不知道将军是否有兴致,也下场来试试?”

对于霍去病,他心中确是存有几分质疑,以前也曾经听闻霍去病身为羽林郎官之时,便已精通骑射,却不知传闻是否属实。今日见到蒙唐对霍去病态度十分尊敬,以蒙唐为人性情,若霍去病只是以势压人却无无真本事,他断不会是如此态度。

蒙唐难得地朝近旁士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如方才一般替将军助威。但因此举动实在太过罕见,那士卒被自家校尉的模样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脸抽筋,呆楞当地,紧张过度地盯着他。蒙唐无奈,怒瞪他一眼,士卒愈发紧张地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