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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135)

“如此甚好。”霍去病含笑点了点头,想起去年子青为了这个孩子而冒险留在匈奴部落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一样,后面的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说不定子青也想看看那孩子现在是何模样。”

那日在将军府中与子青匆匆一见,连话都未说上一句,可霍去病与子青之间的亲密关系却是让人一目了然的。扎西姆苦理所当然地以为霍去病早已知道子青真身,涩然笑道:“该我们去看她才对。说起来,我,还有孩子都亏得子青姑娘出手相救,只可惜我们身为降俘,身份低微,无从报答起。”

闻言,霍去病愣了一瞬,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这句话中不对劲的地方:“你方才说……什么?子青姑娘?”

“是啊,她救过我的孩子,救过我……”扎西姆解释道。

“不,不是这个,”霍去病狐疑问道,“你为何称他为子青姑娘?”

扎西姆呆楞片刻,以为这个称呼不敬,忙道:“难道她现下的身份……我、我对汉廷的规矩并不太熟悉,而且也不知道她现下的身份地位,冒犯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霍去病原地踱了几个来回,尽可能得让心跳平复下来,这件事情他不敢自己深想下去,隐约显出的真相已经让他有些呼吸艰难……

“你说,子青是姑娘?”他停在扎西姆面前,尽可能放慢语速。

扎西姆盯着他,慢慢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她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位看似英明神武的少年将军居然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真相。

不让自己有去思考的机会,霍去病紧接着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扎西姆回想着,“虽然她穿着男装,可眉目清秀,温和柔弱,显然就是个姑娘。日磾问她为何要扮成男装,那时她只说是为了行走大漠方便些。”

霍去病骤然转向日磾,幅度之大,速度之快,超出寻常数倍。他没有再问日磾,只是重重地盯了他一眼,胸中气血翻滚——连这个与子青八竿子打不到的人都知道,而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子青、子青、子青……这个名字在这刻几乎淹没了他全部的思想,强烈的冲动让他很想拿头往最近的树上撞去。

自己怎么会没有察觉,那么单薄的身量,削瘦的双肩,本就该是女子才有。若不是初见之时,她展露那手骇人的气力,他本早就该察觉才对!

他想起她清秀的眉目、柔软的唇瓣,还有身上那股清清甜甜的味道,懊恼而沮丧地长吐口气,自己真是傻到家了,居然这样都没有发觉。只知道她与寻常人不同,却从未想过要去细究其中的缘故。

子青在军中多时,而一直能够隐瞒身份,定是有人在帮她。

霍去病在脑中飞快地过滤着名单:

首先是易烨,他身为子青的义兄,与她一同入伍,又住在一起,他帮着子青掩饰身份无可厚非。

其次是李敢。想到此人,霍去病就忍不住皱起眉头,他终于明白了李敢还有李广三番两次想从自己这里要走子青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然后是邢医长,作为当年替子青的娘接生的医生,他自然知道子青是女子,可他就是故意不说!这个糟老头!霍去病暗自在心中骂了几声,想着以后,定然得找这个老头好好算账。

最后是阿曼,虽然霍去病不能确定阿曼是何时知道的,但能肯定他一定知道。因为子青受伤的时候,一直是阿曼在照顾她。想到阿曼曾经几番以好男风来讥讽自己,尽管时过境迁,他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最后的最后……是子青自己!

她为何不告诉他?

是怕自己将她军前问斩么?

还是怕连累易烨一家人?

……

千头万绪,总汇成潮水般的挫败——他自己怎么就没认出她来!!!

正当霍去病被种种懊丧、懊恼、懊悔冲刷着的时候,赵破奴已将军务交代清楚,率众随行侍卫整装待发。

“将军!一切准备停当!”赵破奴近前禀道,示意霍去病看过去,在旁随口叹道,“可惜子青不在,他是个不怕死的,若有他,一个顶得上两个。”

听见赵破奴提起子青,霍去病转头,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看。

“……将军?”

被霍去病看得浑身发毛,赵破奴不自在道。

“老赵……”霍去病缓缓开口,问道“你说,子青会不会是女子所扮?”

“子青?女扮男装?”赵破奴微楞了一下,不明白将军怎得忽有此问,遂道,“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虽说生得单薄点,可他那气力,那身手,老高都被他结结实实地摔地上,您忘了?”

“没有。”

“所以,您别瞎想了,不可能!”

霍去病悠悠吐出一口长气,道:“老赵,有你在,我觉得好一点了。”

130第十三章云破(七)

长安城内,长平侯府邸。

卫少儿焦急不安地在堂上等候着,不多时,卫青与平阳公主齐迎了出来,相互见礼一番,方各自落座。

歉然笑了笑,卫少儿才朝卫青道:“我今日一早才知道去病又往陇西去了,他也没和我说一声是为了何事,弄得我这心里上上下下的,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才来你这里问问。”

卫青温和安慰她道:“两个匈奴部落向汉朝递了降书,圣上让去病去受降,估摸着几日便回,你不必担心。”

望了丈夫一眼,平阳公主含笑低首未语。卫青与霍去病这些在外征战的人都有个习惯,总是将明明凶险难测的事情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他们不愿身边的人为自己担惊受怕。而她也知道,去病此番去受降必是颇为危险,因为卫青已接连两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时关注着河西传来的消息。

“原来是去受降!”卫少儿不懂军事,只听闻不是去打仗,便松了口气,笑道,“这孩子,也不差人与我说一声,毛毛躁躁的。”

平阳公主笑道:“可不是,我们这几个也是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你瞧伉儿、不疑还有登儿,成日里不着家,真真是没法子。”

卫少儿笑道:“只怕要等他们自己成了家,有了孩子,才会稳重些。”

家人端着掺了冰珠的酸梅汤并各色茶果,鱼贯而入,躬身摆到案几上,而后退了出去。

端起酸梅汤,轻抿了一口,平阳公主想起日前在街上一事,抿嘴笑道:“姐姐,你不用急,我估摸着去病那里好事将近,再过一阵子,你能抱上孙子也说不定。”

“……”卫少儿愣住,不明其意,“难不成圣上指婚的意思了?”

“那倒不是,”平阳公主与卫青相视一眼,含笑道,“我是说,去病有了他中意的人。那日我与仲卿在街上亲眼所见,他对那姑娘可真是着紧得很。”

卫少儿一喜,忙问道:“是哪家姑娘?”

“这可不知,你也知道去病那脾气,什么都没跟我们说。看打扮,可能只是个庶民……”话到此处,平阳公主瞧见卫少儿面上喜色褪去,忙又道,“庶民不打紧,收作侍妾也使得,要紧得是先替嫂子你添个孙子,是不是?”

卫少儿想想也对,笑道:“若能见着就好了,他若真喜欢,我便置办着替他收在府里头,说不定也能让他收收心。”

平阳公主掩嘴而笑,道:“就去病那个急脾气,说不定啊,现在人早就在他府里头了,只是还没好意思跟你说罢了。”

按去病的脾气,还真是有这可能。卫少儿思量着待会儿往霍府去一趟,将此事弄个明白才好。

“你们那日瞧见,那位姑娘生得如何?”饮了几口酸梅汤之后,卫少儿毕竟是为人母,免不了要操心,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平阳公主便将那日街头之事细细讲与她听,遗憾道:“事发突然,我们也只是惊鸿一瞥,只瞧见那姑娘穿着男装,容貌还算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