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士为知己(150)

“三、五日?”子青看着他的眉毛,又改口道,“八、九日便是。”对她而言,这已是极限,想到在这八、九日内很有可能会再遇上卫少儿,她就觉得羞愧之极。

“至少得养好腿伤,”霍去病不急不缓道,“伤筋动骨一百日。”

岂非要三个多月,子青面露难色,刚要说话便被他制止住……

“我会向我娘解释缘由,不会让她再来为难你,你放心吧。”

外头有家人前来回禀马车己备下,霍去病一把抱起子青,往外行去,直将她抱至马车上。李敢甚是心细,马车内铺了软软的被褥,方便子青休息,同时旁边还备下了水粮布条创药等物。

“阿原,你好好养伤……”李敢立在马车上,看着她苍白得令人怜惜的脸庞,顿了半晌才道,“若有事就来找我,我总是你的李家哥哥。”

子青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到了长安,我请你喝酒。”霍去病朝李敢施礼,笑道:“告辞!”

李敢笑了笑,回礼。

霍去病跃上车之后,车夫将马鞭在空中打了空响,马车缓缓而行,慢慢驶出李敢的视线。

官道上,马蹄下,沙尘飞扬。

马车轻轻晃动着,子青终于抵不过安神茶的效验,眼帘慢慢合上。连日的奔波、生死鏖战,再加上腿上的重伤,这一切沉沉压下,令她不堪重负地陷入沉沉睡乡之中。

霍去病就坐在她旁边,静静看着她的睡颜,回想起在长安时发现她己离开的情形,心中只觉满满的尽是安乐宁静,似乎世上再无比她在身侧更让人心安之事。

已入了秋,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天也渐渐凉了。

陈府,卫少儿正命家人将竹席都收了,再把早些天便晒过的夹被复取出来。陈老夫人夜里有几声零星的咳嗽,老人家忌讳药石,她赶着命人去买批把膏来,甜滋滋的,只当玩意儿来吃。

刚看着家人收拾停当,便见霍府的管事前来,带了两大篓子又肥又大的螃蟹,说是去病特地命他拿来孝敬母亲的。

命府内家人将螃蟹拿至庖厨,她方问管事道:“将军何时回来的?”

“将军昨夜刚到。”管事有礼禀道。

“可还有旁人?”

闻言,管事微微语塞,片刻后道:“将军只吩咐小人送螃蟹来,其他事情,小人不知,也不敢多言。”

听他如此说,卫少儿心中便有了几分数,眉头微皱:“你说实话,是不是上次那名女子又回来了?”

管事垂手低眉:“将军只说诸事他自会向夫人交待,不许小人多言。”

知去病在自己面前虽还有些孩子模样,但毕竟是带兵的将军,说一不二,他若下命令,府中家人自是战战兢兢不敢违抗。卫少儿拧眉思量,少不得自己走一趟,瞧那女子究竟是何名堂。

霍府,琴苑内。

廊上,随着小泥炉上轻轻地噗噗声,药香袅袅,轻缓弥漫开来。

廊下,雨点自屋檐细线般落下,在石阶上激起朵朵小花。

高烧一夜,直至清晨才退烧,子青就半靠在榻上,门开着,听着外头雨声叮叮咚咚。她能看见将军独自一人正在廊上煎药。他拿了根细长的银箸在药罐里头搅了搅,轻敲两下,抖掉药渣子,这才复盖上。

“三碗水得煎成一碗,还得有一会子呢。”他朝子青笑道,“早知煎药这般不易,当初真不该倒了你的药。”

想起当初情形,子青也忍不住笑了,想到将军素日何曾亲自给人煎过药,让他守在这里着实是难为,心下又多了几分感动。

丢下银箸,霍去病走进来,探手过来,不放心地又试了试她额间,见无异常才轻呼口气。

“昨夜里发烧还说胡话呢,知道么?”他笑道。

子青好奇道:“都说什么了?”

“叫爹爹、娘亲……”他顿了下,“还有老大、铁子,铁子是谁?”

“军中同伍的兄弟,徐大铁,他是鼓手,将军可还记的?”子青涩然道。

霍去病记性甚好,立时便想了起来:“我记得,此人因家乡水患,还大闹了一场,差点就让蒙唐给推出去砍了。”

“是,就是他。”

“他现下还在军中?”

子青轻轻道:“皋兰山一役,他力竭而亡。”

想起皋兰山,便似有扑面而来的兵戈喧嚣,霍去病默然不语。

正在此刻,州司廊上,有匆匆脚步声行过来,很快停在房门口,家人禀道:“将军,夫人来了!”

145第二章骨中骨(三)

子青闻言抬眼,目中有掩饰不住的一丝紧张。

“你安心歇着,不许胡思乱想。”霍去病看出她的不安。

她只得点头。

轻按了一下她的手,霍去病这才起身往外行去,命人看好汤药,由家人引着,大步往内堂行去。

“娘……”霍去病含笑走近内堂,瞧母亲面容微沉,并不似平日那般温柔和蔼,故意笑道,可是送去的螃蟹不好,惹得娘生气?幸好我这里还有一筐,待会让庖厨煮上,我吃尽它们给娘解气如何?”

“莫贫嘴了,你且坐下,我有话要问你。”卫少儿不与他嬉皮笑脸,肃容道。

霍去病便乖乖在榻上坐了,恭顺道:“娘亲尽问无妨。”

先打量他一番,瞧儿子虽神采奕奕,但眼圈泛青,显是休息甚少,卫少儿皱眉问道:“这些日子你都忙什么了?”

“找人去了。”霍去病并不隐瞒,如实道。

“找谁?”

“一名女子。”他虽然知道卫少儿赶走子青,也知道卫少儿藏了子青留给他的信,但并未因此去质问过母亲,为了给母亲留足颜面,他只佯作不知此事。

卫少儿深吸口气,又问道:“上回我来这里,就曾见过一女子,身着男装,不伦不类,你找的可是她?”

霍去病微笑道:“原来母亲已见过她,如此甚好。

“甚好?”

“我本就想请她来拜见母亲,只可惜现下她腿脚不便,无法前来。

卫少儿微楞:“腿脚不便?”

“是,她的腿受了伤。”霍去病顿了顿,眉间的忧色隐藏不住,若隐若现,“现下还无法下地行走。”

卫少儿眉头皱得更紧,思量着:想是那女子用苦肉计,惹得去病心疼,再把她接入府中,当真是心机颇深。

“既是如此,我去瞧瞧。”

她正欲起身,却被霍去病拦住:“娘,还是改日吧。她高烧一夜,精神不济,刚刚才歇下。”

话中,对那女子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卫少儿还从未见过儿子这般模样:“你这般紧张她,她很要紧么?”

霍去病微微一笑:“对孩儿来说,她很要紧。”

这话已是说得再明白不过,卫少儿颦眉打量着儿子,不可思议道:“那女子姿容平常,口拙舌笨,穿着怪异,娘亲瞧着很不喜欢,你便是要收侍妾也不可如此马虎草率。”

“娘……”霍去病想着母亲冠到子青头上的三大罪名,便忍不住笑着摇头,“我觉得她这样子的就挺好。”

卫少儿狐疑地盯着自己宝贝儿子:“你是不是在军营里呆得太久,怎得眼光变得这等低陋?”

霍去病笑着直摇头,半晌方才稍稍收敛,猛然想起一事,起身急急召来管事:“端些果脯去琴苑,汤药甚苦,空口如何吃得。”管事因知道自家君侯对那姑娘十分着紧,早就有家人在琴苑伺候着,听将军的意思大慨是要自己去,忙口称“诺”,听命退下。

自家儿子何时留意过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眼下这般,竟是将那女子放在手心里疼着。再看霍去病立在堂前,霏霏细雨,目光看着管事离开的方向,眉宇间满满尽是牵挂。

“怎么,连一时半刻也分不得?”卫少儿辈眉不满道。

霍去病转过身来,看着娘,知道要让她明白子青是何等样人着实不易,暗叹口气,回到榻边,如孩提时候那般挨着卫少儿坐下,倦倦地揉了揉眼睛:“昨日一晚未睡,现在才觉得有些困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