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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161)

卫青紧盯着她:“今日你在殿前所舞剑法,我多年之前就曾见过。”

“那不过是寻常剑法,舅父曾见过也不稀奇。”霍去病插口道。

“你错了!那绝不是寻常剑法,那是只有墨家中人才会使的墨家剑。墨家门规森严,若非墨家中人,绝对不可能习得此剑法。”卫青严厉地看着子青,“你是墨者?”

之前并未料到卫青竟然会识得墨家剑,若承认只怕是会累及霍去病,子青定定立在当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卫青。

“不说话,那么就是默认了?”卫青道。

子青深吸口气,点头道:“是,但此事霍将军并不知情……”

“不,我知道。”霍去病打断她的话,一把将她揽过来,搂在身侧,朝卫青道,“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墨家后人,她从来不曾瞒过我。”

“你……”卫青摇头责备道,“墨者以武犯忌,陛下对他们多有忌惮。你将她留在府中,难道没有想过自己的前程吗?”

霍去病沉默片刻,然后缓缓道:“其实我也想弄明白,前程功名,是不是一定要用森森白骨殷殷鲜血来换。我为将这几年,看过太多生生死死,汉军的,匈奴人的……我累了,舅父!”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卫青顿时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才道:“莫非,你是受了她的影响?”

“舅父,陛下的雄心大志你不会猜不出来。”出于对刘彻的尊重,霍去病总算没用“野心勃勃”四字,“眼下匈奴已不足为惧,他尚且命桑弘羊筹措钱两粮草,一心想尽快与匈奴决战。等到匈奴无虑,通往西域的通道再无阻碍,就是陛下对西域用兵之时。”

卫青闻言无语,去病所言之事,他何尝会想不到,只是陛下的性情……只怕根本无人劝得住。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卫青也知去病对这女子用情已深,道,“陛下何等圣明,终究会知道她的来历?你最好得赶快将她送走,免得他日招致祸端,这是为了她好。”

“我明白,只是我娘那边……”

“放心吧,你娘胆子小,我怎么会去吓她。”

霍去病听舅父口气已松,又知道卫青绝不会将此事再告诉娘亲,心下稍宽。

卫青行至堂前,抬眼看着弯月,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待去病相送,径直走了。

“是我给你惹了祸了。”

子青望着夜色之中卫青的背影,怅然叹道。

霍去病替她拢了拢披风,然后将她的头揽到自己肩上,柔声道:“这算什么祸?圣上看不顺的东西多了,样样都忌讳的话,活着可不痛快。”

子青静静地靠着他,半晌才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很不好?做错了许多事?”

“不是,是我不好,让你受这些委屈。”霍去病寻到她隐在袖中的手,握入手中,下定决心般道,“只是舅父最后那句话说的对,为了你好,还是得送你走。再过两日,我就送你走,你在陇西安心等着我。”

“嗯。”

“就不问问等多久?”

“多久我都等着。”

子青轻道。  

155第三章昏礼(五)

两日之后,霍去病果然备了马车,将子青送往陇西郡定川镇。

因不放心,又或是舍不得,原说是只将她送出长安城;待出了长安城,又说横竖无事,就再往前送一程。如此这般一送再送,送了几天,直到将她送至定川镇。

小镇不大,易烨那间医馆子青倒还记得所在,待寻至医馆门口,子青微微一怔……

医馆门口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个个喜气洋洋,却不像是来看病问诊的。霍去病命马夫在旁候着,自己携子青往医馆内去。

奇了,堂内并无人坐诊,也不知易烨究竟身在何处,又听得堂后院中有丝竹之音,两人好奇心起,便往拐过屏风往内院行去。

小小内院之中搭建着一顶昏帐。

见状,子青与霍去病相视一笑,才知道原来此间竟是将要举办昏礼,难怪堂前无人,左邻右舍又都前来恭贺。

此时未近黄昏,还不到举行昏礼的时辰,新郎官易烨拄着拐,正站在昏帐下与宾客们笑谈,不经意抬眼间,看见子青,不由得喜上眉梢,忙一瘸一拐地迎上来。

子青快步赶上前,扶住他,唤了声:“哥!”声音才出口,眼底已忍不住微微湿润,其实两人不过半年未见,却因这半年中经历甚多,故而愈发觉得漫长。

“来得正好,来得正好,”易烨喜不自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瞧她胳膊腿都还齐整,这才放了心,笑道,“总算是祖宗保佑,都平平安安的。”

直到此时,他方看见子青身后的那人,楞了片刻,待辨出是霍去病时,吓了一大跳,忙就要跪下,却被霍去病抢先一步扶住。

“我穿的是常服,便是不想被识破身份,你可莫扫了我的兴致。”霍去病朝他低声道。

易烨是个聪明人,立即会意,忙不迭地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霍将……不不,霍公子快请里头坐。”

子青与霍去病在里屋坐下,瞧着外头的热闹劲儿。

“早知道今日是我哥成亲的好日子,我就该备一份礼才是。”子青遗憾自己竟然两手空空而来。

“这有何难。”霍去病瞥了她一眼,将腰间所配的玉饰轻轻一撩,“这上头的,你挑一个,或是都拿了去,都可以的。”

“那怎么行,这是将军你的……”

“我的便是你的,有何不可。”说话间,霍去病已经自己拿下一块环形白玉,递到她手中,“这块如何?”

还未等子青回答,他忽又想起一事来,侧头看着子青道:“我好像还没有给过你信物,是不是?”

子青怔了怔,道:“可是我没有东西可以回赠,怎么办?”

“那支紫霜毫,不就是你送的?”

“……它也能算信物?”

“它是你亲手所制,比起别的东西,更加不同。”霍去病却想不 出自己有何物能赠与她,玉佩等物似又太过寻常,正自烦恼,“你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子青摇头:“没有。”

“再想想,仔细地好好想想……”

子青认真地想了想,还是道:“没有。”

霍去病歪头看她,皱眉道:“难道连我也不想要?”

子青抿嘴一笑:“你又不是东西。”

“你敢说我不是东西!”

霍去病伸手来咯吱她的腰眼,子青怕痒得很,躲开身子笑着向他告饶。

“快说句好听的,我就饶了你!”

“你想什么,我照说便是。”子青也不知什么话才能合他的意,只好问他。

霍去病见周遭还有旁人,缠绵悱恻的话子青定然是说不出口,便道:“唤我名字,便饶了你。”

子青怔住,对于霍去病她向来以将军相称,只因从认得他起,他便是自己的将军,乍然间要唤他的名字,着实有些不习惯,也不甚适应。那轻飘飘的两字在舌尖上犹如千斤重的核桃一般,她怎么也唤不出口。

看她咬了半晌的唇瓣,也没出声,霍去病举起手指作势要弹她的脑门,催促道:“快点!”

子青看看周遭的人,急中生智道:“你此行不是不愿意让别人认出来么?我若是唤了你的名字,那他们岂不是都知道了!还是等以后吧……”

虽然知道她是在搪塞自己,但所说的也是事实,霍去病只得作罢,仍是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我可记着呢!”

子青正待答话,忽见一人自门外跨进来,绛红色衣袍再眼熟不过……

“缔素!”她欢喜唤道。

缔素在外头就已经听易烨说起子青与将军都来了,故而进来拜见霍去病,当下走上前,虽不便开口称呼,仍是按军阶行礼。而后才转向子青,瞧她已回复女装打扮,想来是已经得到将军谅解,心中也替她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