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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254)

林东绮一惊,抚了抚胳膊道:“大姐姐快别说了,怪瘆人的。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戴家老太太当场就晕过去了,那丫头吓得摔在地上小产。戴老爷说要狠狠整治三儿媳妇,啧,要说戴三奶奶真有两下子,知道他公公新续娶了一房,如今新婚燕尔的正在兴头上,转回头讨好了新婆婆。这枕头风一吹,也就轻拿轻放了,没两天又耀武扬威的,如今戴家的那些丫头们算是给她压服了。”林东纨说着,捧起一盏茶润了润口,道:“那丫鬟给送庄子上去了,听说好端端一个整齐的女孩儿,如今破了相,也不知以后该怎么的,戴三爷只打发人送了四十两银子,便再没管过。”

谭氏哼一声道:“阿弥陀佛,该!那丫头是报应。戴家也不占理,哪有在母亲丧期就偷丫头的,传出去戴家斯文扫地。戴三奶奶纵有不妥,也是戴家纵容,难不成老太太身边的就能随便爬主子床,偷女主人的汉子了?”

林锦楼听无非是些婆婆妈妈,十分不耐烦,转回身想走,不成想听见香兰说道:“戴三爷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女孩儿到底是个奴才丫头,主子硬要她如何,她能怎样。可怜那女孩儿毁了一生,死了一双孩子,那男人还逍遥快活。”

林锦楼听了这话,提起的脚又放下来。

谭氏冷笑道:“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世间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那丫头若没那个意,戴三爷又岂会得手?况她又是老太太的丫鬟,比别的丫鬟得脸,戴三爷难不成还能强奸?听说那戴三爷是个貌若潘安的风流人儿,这样有身家又有相貌的,才让那丫头动了脏心思。”

香兰亦冷笑道:“若按这个说法,凡是有身家有相貌的,都该是丫头们上赶着巴结爬主子床了?”

谭氏提了嗓子高声道:“那丫头要真被迫的,三贞九烈,如此百般不情愿就该直接抹脖子,有了种就该一碗药坠了,何必遮遮掩掩的藏起来,莫了又挺了肚子回来恶心人!这样怕死又矫情的小贱蹄子,戴三奶奶打得真是痛快。”

香兰缓缓道:“倘若她被主人强迫,失节便已十分可怜,日后体面姻缘便不能再指望了,这事原也不是她的错,外人又何苦相逼,一定要取她性命?她不死,兴许她有爹娘要养,难不成因为她眷恋人世,就落百般不是了?她有了身孕,肚子里孩子血脉相连,又如何忍心把孩子打掉。她定然挣扎了许久,最终不能狠心,又被家里人觉察,方才回到戴家了。”

林东纨不知内情,林东绮却是略知晓香兰与林锦楼间的事,知道方才那话戳了香兰的心病,见谭氏面红耳赤的仍要争辩,便笑着岔开道:“好了好了,都是外人的事,咱们何必说这些。”拉着香兰的手,说,“我记得你原来最会画花样子,最近可有什么新鲜的?快画一幅山水给我,我想做件大氅,回头绣在大氅上。”

香兰从善如流,顺着梯子下来,笑道:“昨儿刚来京城,画好的全在金陵,赶明儿个我就给二姑奶奶花几幅,想要什么样的只管告诉我。”

林东纨凑趣儿道:“还有我,还有我,原来你还有这个好处,日后寻花样子可找着地方了。我要百蝶牡丹的,帮我画两幅。”

林东绮又笑道:“你慢慢画,别赶,也不急着要。”

香兰笑着应了,余光看了谭氏一眼。

第237章 偷听(二)

谭氏绷着脸儿坐在那里,显是心里憋了火气。香兰暗想这谭氏虽嫁了人,可到底年纪还轻,正是在一言不合便恼起来仇视对方的时候,不禁后悔方才同她争持,正欲说两句软话,却见谭氏站了起来,青着脸色道:“出来太久,也不该叨扰了,这就告辞。”

说罢不理众人挽留,撩开帘子便走出去,不想她出来脚步太急,一下与门外站着偷听的林锦楼撞个满怀。谭氏只闻得一股子混着薄荷龙脑和皂角味儿的男子气息,猛一抬头,正与林锦楼四目相对,瞧见那双漆黑如电的眼睛。

谭氏本想推开,可她又慌又乱,心头狂跳,臊得跟什么似的,腿发软,站立不起。

林锦楼没料到谭氏莽莽撞撞从屋内冲出来,拧着眉,不耐烦伸手将谭氏推开,撩起帘子进屋。众人见林锦楼来了,连忙站了起来,林锦楼只对纨、绮略一点头,对香兰道:“你出来。”

香兰只好跟着林锦楼去,待进了卧室,林锦楼只居高临下的看着香兰不语。香兰见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的,唯恐这霸王发什么邪火,小声问道:“爷有什么吩咐?”

林锦楼又盯着香兰看了一时,方才说:“衣裳脏了,去给爷去找一身。”

香兰抬头,果见他衣襟上有一块污,忙打开箱笼,取出一套,帮林锦楼重新换上,低头替他整腰带和玉佩时,仍觉着林锦楼阴沉个脸盯着她瞧,仿佛要将她盯出两个洞。

香兰心惊胆颤,琢磨着方才她在屋里那番话让林锦楼听了去。这厮狡猾多端,精明绝顶,一准儿能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倘若因此恼起来那可就糟了。如今林锦楼看似脾气比先前软和些,实则霸道有增无减,积威尤甚。

香兰手指头有点颤,见旁边的翠色大荷叶托盘上摆着五六串璎珞荷包,赶忙拿了个花卉火莲荷包捧到林锦楼跟前,并不敢抬头看,只说:“那个……那个天气慢慢热了,大爷再戴羊皮荷包便不合时宜,这个是我前两天新做的,大爷要不嫌弃针线,就佩上罢。”

林锦楼见香兰低眉顺眼可怜巴巴捧着荷包那样儿,跟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拿起荷包看了两眼,在掌心里拍了拍,道:“这会儿知道巴结了?”

香兰小小声说:“没有,没巴结……就是早就做好的……”

却说画扇见林锦楼把香兰唤了去,心里着急,唯恐主人吃亏,抓耳挠腮想了一回,碰巧灵清端了一盘子茶进来,画扇连忙过去取了一盏,往卧室里去,掀了帘子,口中道:“大爷请用茶。”

林锦楼还未回过神,就见香兰“噌”一下转过身,一溜烟儿去接画扇手里的茶,跑得比小兔儿还快。

林锦楼觉着好笑,又憋住,见香兰接了茶,磨磨蹭蹭的端到他跟前,放在旁边的小几子上。画扇在门口杵着不动,林锦楼瞪了她一眼,画扇唬了一跳,只好退了出去。

林锦楼把茗碗端起来吃了几口放下,忽一拉香兰的胳膊,刚想说:“这荷包给爷系上罢。”

香兰一激灵,以为林锦楼要打她,立时搂住了他的胳膊,颤着声音道:“大爷别生气。”

林锦楼一怔,见香兰眼圈红红的,面带哀求之情,浑然不是当初梗着脖子跟他拧的神色,其实这般顺服是他最愿见着的,只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欢喜不起来,反有股隐隐的怒意,他也不知道这股火是从哪来的,许是因着方才他偷听见香兰说的那番话?林锦楼不愿多想,甩着胳膊,冷冷道:“放手,想让爷揍你是么?”

香兰一抖,乖乖把手松开了,眼泪却滚下来,也不敢伸手去擦。她是着实怕了林锦楼,这男人发怒起来真能要了她的命。林锦楼待她不坏,衣食住行皆是最好的,在外人面前也给她足够体面,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这样的日子她仍是战战兢兢的怕,怕林锦楼之威,怕日后生活无依,怕一生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混过去。如今她又回到京城,十几年前她曾风光过,又没落的地方。物是人非事事休。

有时她想,她这辈子若是个傻子,或是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就好了,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倘若这样,那林锦楼抬举她,在她眼里恐怕就是个天大的喜事,寻常的奴才丫鬟哪个有她的体面呢?真能喜滋滋的去当个姨娘,只怕日子就简单多了。

可惜她不是,她眼里揉不得沙子,为了自尊或是为了对日子的憧憬,她凭心里一股韧劲儿,撑着自己过日子,跟自个儿说:“迟早灾消难满。”但心底里究竟是焦虑,带着一丝悲苦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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