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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383)

香兰只觉喘不过气,勉强答道:“是……”林锦楼面无表情,一把抓了香兰的胳膊,将她往外推,口中道:“你出去。”

香兰一愣,微微挣扎。林锦楼仍沉着脸道:“让你出去就出去。”说着两手抓着香兰将她带出屋,见一众丫鬟正在廊檐下低声说笑,指着红笺和绿阑道:“你们俩,妥妥帖帖送她回去,快着点。”

红、绿吃了一吓,见林锦楼脸上这番形容不比往常,连忙团团围上来。香兰不禁拽了林锦楼的衣袖道:“大爷……”想说勿要同林长政争持,可丫鬟们在一旁,这话又难说出口,只道:“今日这事本就在意料之中,我早就知道的。”

林锦楼却不耐烦,勉强挤一丝笑,拍拍她的手道:“这儿没你的事,你先回去。”又对红笺、绿阑道:“麻利儿送她回去,不准让她回来,在那里陪着,我回去了你们才准回。”

这二人机灵,晓得当中有事,口中连连应着。林锦楼转回身便进了屋,撩开帘子,只见秦氏正跟林长政小声说着什么,见林锦楼进来不由住了嘴,装作无事,笑道:“你爹还特特说要赏香兰东西呢。”说着取出一个木漆鹤鹿方盒。

林锦楼心里火急火燎,看都没看,接过来便扔一旁。秦氏提着心,不由连连打眼色。林长政容色平静,自顾自添了茶,喝一口,再喝一口,方才抬眼皮对林锦楼道:“你到底想如何?”

林锦楼心里窝一口气,淡淡道:“我想如何爹心里应是明白,又何必明知故问。”

林长政点了点头:“让你母亲跟我透了意思,今儿个又巴巴把人领来,这一步步,棋下得不错呀。”

林锦楼心里仿佛装了个秤砣,把心头火一压再压,香兰的事祖父不肯从上做主,他只有耐下心过他父亲这关,否则香兰往后没个好日子,家里生出事也要引人侧目,不禁放软声音道:“爹,我年纪已不小了,身边早就缺个妥帖的人,我想好了,就是香兰……”

“她不早就是你身边的人么,谁又曾拦着你了?你看得起她,摆酒也罢,风光操办也罢,都随你的意,风风光光小轿抬进来,即便她未曾生养,也抬举做个姨娘,谁能说半个‘不’字?”

“爹,不是姨娘……”

“不是姨娘是什么?你还想做甚?!”

“……”

“说话!你还想做甚?!”啪一拍桌子,“孽障,你把整个林家都翻过来不成!”

“哎哟,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儿不能好好说,老爷喝口茶,天干物燥可得保重身子,别嚷坏了嗓子。”秦氏站起身,亲手给林长政添茶,又到林锦楼身边,心里着实焦虑,一行使眼色一行去拉大儿子的胳膊,低声道:“跟你爹好好说,可不能急。”

林锦楼心跳如雷,一腔血皆顶在头上,拳头攥紧了又松开,复又攥紧,青筋直暴:“我就想要她生时跟我一起,死了埋一个穴里,给她妻子名分,她配得上,也当得起。”

林长政气极,反而冷笑起来:“当得起?你居然这样说!你竟敢这样说!林!锦!楼!我都替你羞臊,林家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你,你竟敢娶个卑贱的奴才!且不论传扬出去,让林家上下如何自处,你便摸着良心自问,你可对得起倾全家之力对你的苦心养育栽培!”他越说越怒,一抬手,“咣啷”一声,将彩漆螺钿小几掀于地上,碗碎汤溅一片狼藉,他指着林锦楼,手微微颤抖,喝道:“你个让女色冲昏了头的不肖子!不肖子!”

林锦楼只觉兜头一个炸雷,这辈子第一遭手脚冰凉,咬牙道:“她早就不是奴才,她就从未像过奴才,她……”

林长政气得口歪眼斜,狠狠瞪着林锦楼:“即便她是个天仙,她也是个奴才种子!甭以为我不知道,林姜两姓交好,就是因为她才闹到今日这个境地。有她在,你后院何尝安宁,哪个体面的小姐愿嫁进来?她不光是个奴才种子,还是个祸头!不过仗着两分姿色,又会画几幅破画,就让你五迷三道,礼义廉耻,孝悌忠信皆置于脑后,你真是越活越能耐了,啊!我瞧在她确对咱们家有恩上,便睁一眼闭一眼,孰料居然得寸进尺!今日这番话放在这儿,你想娶她,除非我死了!”

第340章 父子(二)

秦氏早已惊呆了,含着泪上前抱住林长政的胳膊,道:“老爷,请老爷保重,都是一家子没个外人,有话好说,别气坏了身子。”林长政直喘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素来敬重秦氏,甚至有两分惧内,可如今已顾不得了,一把推到旁边,道:“莫非你也疯了,竟也纵着他?”

林锦楼双目赤红,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这一番话句句皆锤在他心上,让他怒发冲冠,心如油煎,可那是他的爹,偏偏无可奈何,犹如在战场上即将败仗,面对千军万马却指挥不住,往前走到林长政跟前,咬牙切齿道:“她没死乞白赖非要在咱们家,是我死乞白赖的非留下她!”

林长政“啪”一张扇在林锦楼脸上,气得浑身乱颤:“反了!反了!你给我跪下!”踉跄着后退坐在炕上,秦氏连忙过去给他顺气,林锦楼无奈,硬着头皮跪下。

林长政颤着手指道:“你是痰迷了心窍,要六亲不认了?罢,罢,那丫鬟还不清不楚在扬州丢过一回,甭说她不是奴才,即便她是正经人家出身,这样不清白也不配!”

林锦楼贴身衣裳已被冷汗浸透,他将要喘不过气,一颗心犹如被千根针在刺,他闭了闭眼,只觉额上青筋绷得他头疼,喉咙又干又涩,说:“她哪里不配?她为何丢在扬州,还不是为着救母亲和妹妹,后来她又救了你儿子,单凭这个,她就没什么不配的!”

林长政气咻咻道:“有恩说报恩,怎能混为一谈,让林家列祖列宗蒙羞。听闻她曾到过宋家,跟宋家小子有些旧闻,窝三调四,一门心思攀高枝儿,真是好深的城府和手段!一介卑贱之人,竟也痴心妄想!”

林锦楼再按捺不住心头火,喘着气,咬牙道:“原来林家的列祖列宗竟不懂知恩图报,还不如一个女流。我再说一回,她不卑贱,即便她真是个奴才,她也不卑贱!”

林长政气得登时蹦了起来,上前两手揪住林锦楼的衣襟,厉声道:“混账东西!不知悔改!今日必定要气死我才罢。你再一意孤行,莫怪我不留情面,以绝将来之患!”

林锦楼猛一惊,两眼盯着林长政的双目,眼光渐厉,轻声道:“爹要如何?”

林长政冷笑道:“我养了你这不孝的孽障,不顾及林家颜面前程,我却不能纵着你胡闹!那姑娘对林家有恩,本是保她一生荣华富贵的报恩佳话,倘若不知分寸,可莫要逼着我把佳话变了颜色。”

林锦楼直直盯着林长政,脸上笼着一层寒霜,微微点头道:“好,好,好,倘若要动她一根手指头……”

林长政冷冷道:“我动了又如何?你要杀父弑母?我便当没你这个儿子!”

秦氏上前抓住两人的胳膊,流泪道:“好端端的父子,怎就闹到这个地步,一家子有什么事不能好生商量,你们二人闹绝了情,岂不是要我的命么。”说毕,忍不住哭了起来。

林锦楼白着一张脸,盯着林长政,缓缓道:“儿子不敢。可今日有一句话放在这儿,不娶她除非我死了!即便她死了化成灰,我也娶她牌位过日子。”

秦氏大惊,失声道:“楼哥儿!你这是说什么话!”

林长政气得浑身直抖,连连点头道:“好,好,我记着你这番话,倒要看你如何。不孝的畜生,敢跟我叫板,你敢做,我便逐你出门!给我滚!滚!”

林锦楼站起身往后退几步,踉踉跄跄,面色青白,满头是汗,仿佛吃醉了酒,一行恍惚,一行往外出去。秦氏带着哭腔低低唤了他几声,他也全然听不见,耳边只是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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