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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跟头(60)

作者: 越明年 阅读记录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秋日的下午还留着些夏日的余热,阳台里的茉莉无声地落下了几片洁白的花瓣。

韩夏从酒柜里拿了瓶低度的果酒,又捏出两只高脚杯摆在茶几上,然后和白冬一起坐在了地毯上。

西装的外套已经被白冬脱掉搭在了沙发上,白色的衬衫被他的骨架撑得很好看,束进西裤里,腰肢劲瘦。

韩夏捏了捏白冬的后颈,拧开了酒瓶的塞子,酸甜的酒液顺着光滑的杯壁滑下堆积成褐色的一汪。

“想说吗?和我喝几杯?”

白冬笑了笑:“干什么,查户口啊?”

韩夏没说话,浅浅地抿了口酒。

果酒的味道酸甜,入喉时并没有什么酒精的刺激感,或许是放得时间稍微有些久,回甘略微涩口。

白冬晃荡着酒杯,看着酒水滞留在酒杯上,然后慢慢滑下。

“韩夏,你知道吗?我其实学习特别好,我高中都是跳级考的,被录入政法大学的时候,才十五岁。”

韩夏之前让韩风鸣查过白冬的底细,这些他都有些了解,当时他还在想,为什么这样的人最后会去了韩风鸣的会所当陪酒。

后来他问过白冬,白冬只平淡地说了一句“来钱快”。

“我大学毕业那些年,是我从小到大最快乐的日子,可能是因为我年纪小吧,又一直在学校里,没接触过社会,会别人的一点点好感动不已……李文辉那阵是我导师的助教。”白冬深吸了一口气,凡是提到这个人都让他恶心不已。

他喝了一口酒,把酒水顺在喉咙里,有些执着得没有下咽,想要将那些许的酒精挥发出来感受刺激,最后呛得他鼻头发酸。

韩夏顺了顺白冬的后背,凑过去吻了吻人的鬓角。

“我那阵不了解李文辉,只觉得他真好啊,长得又帅,对人又温柔……”白冬说到这里停了停,自嘲般地笑了笑:“后来……他给我表白,我那时候还不太懂事,十七八岁的年纪,总觉得不接受便对不起他先前的那些好,于是我就和他在一起了。”

韩夏的手一顿,他是猜到李文辉和白冬之间有什么严重的纠纷,可没想过李文辉和白冬在一起过。

既然李文辉喜欢男的,又为什么会和女人结婚?

白冬继续说,语气淡淡没有什么起伏,像是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后来他说他要走了,不当助教了,但是要写论文,他不知道该怎么写,说想借我的毕业论文看。我就给他了,可是我毕业交论文以后,导师却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说我的论文是抄袭李文辉的……因为两篇文章交上去的时间间隔并不大,那时候论文查重的事情也没有现在这样完善,所以导师很生气,因为他是一个看中人品的好老师……”

“李文辉用了你的论文?”韩夏皱了皱眉毛,心里有些意外。

白冬点了点头。

“对,不过我原谅他了。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又写了一篇,但李文辉从那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联系不到,信息不回,电话也变成了空号。”

白冬的眉拢了起来,语气里终于出现一丝起伏,像是回忆起什么最痛苦的事情。

“因为我对李文辉原本就没有什么喜欢,仅有的那些感激也被他败了个干净。所以我以为这件事情就当我被狗咬了一口,就这样过去了,可我没想到,他也在阮开事务所。白万明那时候已经在外面欠了一大堆债,于是我拼了命的工作,好不容易接到了一个很好的案子,我做足了准备,只要这个案子能赢,我拿到律师费,白万明的债就能清。可是就在签辩护合同的前两天,我的案子被翘走了。”

白冬现在说起来已经没了当时的激动,但他依旧能清晰地回想到当初的无助,什么叫走投无路,什么叫祸不单行,他把自己关进房间,他站在无人的夜里嘶吼。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眼眸染上了红色:“我当时的师傅因为受了李文辉的好处,给辩护人说我不专业,说我连毕业论文都是抄袭李文辉的,相比之下李文辉更适合为这个案子辩护。然后拿着我准备完全的东西交给被告人,说那是李文辉准备的,私下里毁了委托协议,只赔了我一笔违约金。他们赚的盆满钵满,打了场漂亮的胜仗,而我却因为没钱给白万明还债,被债主追到了家里,于是我妈知道了白万明赌博的事。没有多久就脑溢血去世了。”

他想起来三年前的那个早晨,他在雨里走了一夜,浑身都被雨水打得湿透,烟盒里的烟抽完了,味道也散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推开家门的那幅场景。

母亲倒在地上,还围着围裙,救心丸洒了一地,锅里泡着他最爱喝的紫菜汤,鲜美的汤没了热气,冷得可怕。

那种巨大的恐惧压在心头的感觉让他霎时间手脚冰凉,他扑过去喊了一声声的“妈”,却只来得及握住母亲已经微凉的手,他明知道晚了,但还是拨了120,像小时候一样喊着妈妈,一遍又一遍,绝望又痛苦。

“妈,你怎么不理我了?”

“紫菜汤都凉了……”

“妈,你理理我……”

……

最后医院路上的银杏树叶叠在了一起,一片又一片,黄透了落下来。河岸的风冷得刺骨,刮着残败的叶片无力着佝偻着。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出去,说不定我妈能救回来。”

白冬被逼到走投无路,那时候没能力去仇恨,没时间抱怨,怪只能怪自己把别人想的太好,而当时只能想着一门心思地把白万明欠的钱还上,他抱着母亲的骨灰,想买一块好一些的墓地给她安葬。

十九岁那一年是白冬的噩梦,他折去了尊严,砸碎了傲骨,褪去了少年本应耀眼的光辉。

他擦上了脂粉,在高级会所里任人践踏与嘲弄。

韩夏想到白冬曾睡梦中不安稳的喊着一两句“妈”,想到白冬曾云淡风轻地说一句“来钱快”,他看着白冬通红的眼尾和轻颤的睫毛,觉得心里在疼。

“这种事情不是你能控制的。”韩夏有些艰难地说,他知道白冬需要的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安慰,但起码聊胜于无。

白冬轻轻摇了摇头,三来他早就学会了自我安慰,他并不想因为过去而太过伤神,不过是韩夏想知道,他便说给韩夏听。

但他也绝对不想让韩夏因为他的过去而心情不好,所以他打断了韩夏,偏过头看着韩夏轻笑一声:“我运气好,第一次陪客就碰上你了。”

明明是最不幸的人,却笑着说自己运气好。

韩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无形间有一只手卡在他的喉咙上,叫他说不出话来。

“也不算太好。”白冬像是想到了什么,敛了笑容,表情有两分无奈:“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却还是在这种关系里。”

在这种,肮脏的金钱交易里。

韩夏闻言顿了顿,然后伸手托住了白冬的脑后勺,扳过人的脑袋就堵住了人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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