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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重铜花门(22)+番外

李单抱着银子要跪下,“大伯母,李单绝不敢这样想!”

“起来!”张宪薇一把将他提起来按到凳子上,“男儿的膝盖怎么能这么软?日后记住了!不管是求人还是怎么样了,腰要挺直了!除了天地祖宗,谁都当不起你一跪!”

她这辈子也就跪过父母长辈,唯一一次跪李显还是拜堂时的事。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酸楚。张家大伯母高氏说过她的膝盖和腰都太硬,这话真是不假。可让她现在再改成另一个人,再学那套奴颜卑膝,她也做不到!

硬了一辈子的膝盖,现在对着李显就更弯不下去了。

李单现在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她看着这个孩子说:“你的银子等你日后回了家再用,既然你住在这里,就用我给你的银子。要是真想跟我算清楚,等你日后显贵了,再一笔笔还给我。”

她扬一扬下巴,指着桌子上账本旁边的笔墨说,“就着这里的笔墨写个借据吧,放心,你大伯母不会找你提前要债的。”

李单心里五味杂陈。张宪薇对他们兄弟两个的好,他看得清楚明白,可是这要是让他用自己的弟弟去换,他宁可不要。二房这里太乱,太复杂。堂兄李克是庶出,早已成年。张宪薇又没有亲生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还跟南儿一样大。

就算把南儿过继到二房,等他长大的时候,李克早就儿孙满堂了。他怎么能赢得过这个庶出的长子?何况李单看出来李显对李克的偏爱。到时他是不是愿意把家产都给李南这个‘外人’还很难说。

但让李单为难的是,张宪薇是真心对李南和他。为了让弟弟能够忘了接连丧亲的悲伤,在燕城无忧无虑的长大,他都应该接受李南过继的事。

满怀心事的李单写下了一份为期十年的借据,张宪薇自自然然的收起来放进梳妆盒,然后对他说:“现在,能放心用你大伯母的银子了吧?”

李单被她调侃的露出一点少年人的窘迫,她跟着也松了口气,自从他到燕城来之后,行事举止都透着一股刻意的客套。李南带着贞儿天天在他的书房里大闹天宫,他宁愿等他们走了再熬夜看书,也从来没有把他们给赶出去。

他会对李南这么纵容疼爱,可对贞儿就未必有这份真心了。说到底,他还是把这里当成了‘别人家’,他和李南寄人篱下,贞儿偏偏是她的心尖子,所以不管贞儿在他的屋里怎么闹,他都能不在乎,也不敢在乎。

张宪薇就是不想要他这份‘客套’。他怎么看李家,怎么对李显都没关系,但是他对贞儿必须是真心的。不管他到底喜欢不喜欢贞儿,都必须露出来。如果他不喜欢贞儿,日后就当贞儿跟他没缘分。如果他喜欢她,就应该承担起哥哥的责任来,而不是毫无道理的宠爱她。

她就是想等着,等着李单敢把贞儿从他的书房里赶出来的那一天。到那时她才能放下一半的心。要是李单从头到尾都对贞儿客客气气的,张宪薇就要再换别的方式给贞儿找靠山了。

李单拿着银子走了,至于他要买什么东西送过去,这些都由他自己去办。他在燕城是人生地不熟,李显虽然对他这个亲戚不错,可跟李克比还是亲疏有别的。这种露脸的好事,他当然是先给李克的。

所以,张宪薇也不教他该怎么做。两百两银子说少不少,可说多也不多。她也想看看,李单会买什么?是粮食?布?柴?还是药?按说这些都是最需要的,只看他去哪里买,买多少了。

燕城的这场雨一连下了十几天,浑河还是淹了。附近两个村子的良田都被淹了大半,几百亩眼看就要收的良田都泡了水。麦子都让人赶着割了,可泡了水的麦子就是割了又来不及晒,堆在那里很快就发了霉。剩下的菜地就不用提了,收上来的不足三成。

一些村子里也有房子被暴雨冲塌了。李家送过去的干草临时搭了几个草棚,算是暂时收留了一部分的村民。

雨刚停,接着又出大太阳。两个村里的鸡鸭都跑完了,满村乱蹿,让人偷偷捉走不少,也有淹死的。还有两个被冲塌的猪圈,有一只老母猪刚好在那几天下崽。那家的人还特地回去守着,可惜老母猪太沉,扛不动也挪不走,只好在泥水里生。生下来的小猪十头死了四头,老母猪生完了,小猪被抱走了,它被丢在猪圈里,过两天也死了。

村里臭气熏天,井水也被河水污了,还有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死鱼。接着就有人生病了,住在草棚里,大人还行,小孩子和老人却都撑不住了。

李单却从渑城回来了,不但用张宪薇给他的银子买了一些粮食、药材,还把渑城的几个大商人给带过回来了。一行人直接住进了李家。

别说李显惊讶,就连张宪薇都没想到。不过仔细一想,他在燕城连只狗都不认识,要是私下动作难免让李显发觉,再种下心结就更不好了。李显那样的人,说不定就会认为他私心甚重什么的。

可他特地跑回渑城,借着李芾和薛氏的人脉,找到几个熟悉的商家,再告诉他们燕城的事,就算为了银子,这些商家也会跟着他跑这一趟。

李单这个人情卖得够本。区区两百两银子,能做的事有限。可他先把渑城的人情给牵起来,再借着这个势回到燕城。这下,李显也要承他的情,燕城的不少人也要记着他的名字了。

晚上,李显好好的在家里摆了一桌席。李单坐在他下首,几个渑城来的商人坐在对面。几人喝得宾主尽欢。

席毕,张宪薇早就收拾好了干净的客院,请这些人暂时住下来,李家会好好招待他们的。这份情,这些人自然会寄在李单的头上。

李显跟那些人谈得尽兴,回屋后仍是满面红光,他连灌几杯浓茶,抚案大笑:“单儿,单儿真是个好孩子啊!”

之后几天,李显天天带着李单在燕城四处跑,几个渑城的商人见过燕城的人后,就回渑城调货了。做成了几笔大生意的商人临走前好好的重谢了李单,几人知道他如今守孝,也不请他喝酒赏乐,干脆直接兑成银子给他,都道他如今跟小弟弟住在亲戚家里,必定事事都要小心在意,给他别的反倒显眼,不如银子好使又便当。

李单拿了银子,没有傻愣愣的直接跑来还张宪薇的银子——他要真这样做了,她也不再盼着跟这对兄弟结什么缘了。他用这些银子买了燕城城郊遭了水的良田,然后把田契给了张宪薇,让她替他们兄弟两个收着。

“这田刚让水给淹了,你还买它们干什么?”张宪薇拿着田契笑,这笔买卖做得好,比往常多买了一半还多呢。

李单笑道:“越是让水淹过的地越肥,它就算是一年淹几回,我也不怕。日后卖出去也不会亏银子。”

“就你精明!”她拿着田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他像个孩子那样在她面前笑了。

张宪薇提了几个月的心放回肚子里,能让李单对她心服,是她上辈子都没做到的事。这个孩子坚韧不拔,正直大方,能得他一份真心,可是比黄金还贵重啊。

“行了,你也累了几天了。去见见南儿,陪他说说话,晚上让他在你那里睡。”她板着脸交待,“今天晚了,明天再说念书的事。今天晚上只许你们两个说说话,不许拿笔,不许看书。”

李单站起来笑着答应道:“是,侄儿遵命。”

他走了没有一刻,南儿跑来把贞儿也拉过去了。张宪薇乐见其成,晚饭时良缘过来跟她说:“今天单儿吵贞儿了呢。”

“哦?怎么回事?”她一听就笑了。

良缘见她不恼,也笑着说:“南儿这几天背了两首诗,其中一句是什么采菊什么篱下,贞儿就要去掐菊花扎到篱上。单儿把贞儿抱过去说‘花好好的长在那里,你去掐它干什么呢?’”

“你不掐它,它就一直开着;你掐了它,它就不开了。你好好的对它,它就能多开几天给你看,这样不好吗?”她学着李单的样子说,摆出一副秀才讲经的架势。

张宪薇看她摇头晃脑的就笑,笑完了叹气:“这就行了,日后贞儿天天都到那边去,你也跟着看着。别管他们三个,让他们自己磨。”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单带着李南和贞儿过来这边吃。外面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她就让人把桌子摆在院子里,周围点上灯照亮,带着三个孩子在庭院里边赏景边用饭。南儿和贞儿吃到半饱,试着对对子。

“云。”李单开了个头。

李南跟着赶紧说:“雨!”

贞儿第三个:“雪!”

张宪薇笑着道:“风。”

……

两个小的一会儿把《声律启蒙》背下来一大半。等到了睡觉的时候,贞儿还在一边摇晃着小脑袋,一边抑扬顿挫的背:“……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她抱着她躺下来:“好了,该睡觉了。闭上眼睛。”

贞儿就乖乖的躺着,两只手放在两侧,躺得板板正正的。眼睛闭着,可眼珠在眼皮底下乱转。她拍了她一下,她放松了。

她就在她耳边轻轻的背《声律启蒙》:“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刚背到‘雪冷霜严,倚槛松筠同傲岁;日迟风暖,满园花柳各争春。’时,贞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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