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旧你(12)
202.
涂小安在岸上奔跑起来，冷风吹过他刚在江水里泡得湿透的身体以及惊叫落泪的脸颊，引出一阵刺骨的凉。
裴子明晃晃悠悠地撑着身体，看着那个身影在朝着自己的方向奋力奔赴而来。
视线开始模糊，浓稠的血腥味充斥在鼻腔里，他却忽地笑了笑。
“对啊，你游泳很厉害，我才想起来。”
撑不住了，他向后倒在了地上。
疼痛和喧嚣戛然而止。
黑暗和虚无很快吞噬了一切。
203.
涂小安，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第8章 （完结）
=========================
204.
这是裴子明昏迷的第七天，医生说他有可能会醒，但也只是有可能。
那两锤砸得很重，他的头部又不是第一次受伤，后果难以预判。
205.
涂小安住进了医院里，就住在裴子明床边窄小的陪护床上。
他捡回了裴子明的那个笔记本。
平日里闲下来的时候，他除了盯着裴子明安稳好看的睡相发呆，就是找根笔窝在裴子明手边，在那本子上面添了很多东西。
206.
全是些没用的废话。最没用的比如他一个大男人脚只有三十八码，比如他喜欢用右手拇指玩手机，比如他写字的时候嘴巴也会一起用力。
只有一句话他每天都写，写了五百二十七遍。
【我爱裴子明】
207.
裴昌达连夜从国外赶了回来，暂管公司业务，老王助理也暂时复了工，毕竟那么大的裴氏不可能群龙无首。
而主心骨裴子明就像个睡美人似的，安生地躺在苍白的被褥里。涂小安偷偷亲亲他，他也还是没醒。
果然童话里写的都是些没用的谎话。
208.
这是裴子明昏迷的第十九天，医生和涂小安讲了些关于裴子明能醒来的概率问题。
全都是医学术语，但涂小安听得出，概率很低。
涂小安躲在卫生间里偷偷抹眼泪，抹完之后又照常浸湿毛巾，端着盆温水去给裴子明擦身子。
209.
擦完身子以后，他又照常打开裴子明的笔记本，窝在床边胡乱地写。
【裴子明想不起来我也要他】
【同理，裴子明醒不过来我也要他】
【裴子明越躺越瘦，我好心疼】
【好想煮面给他吃】
【加牛肉，肘子肉，鸡腿肉，茶叶蛋，超豪华版】
【昨晚梦见裴子明在喂小狗】
【先不要去照顾它，先回来照顾我吧】
【我是不是有点自私，我只是很想你】
【我爱裴子明】
【我永远爱裴子明】
【涂小安永远爱裴子明】
210.
涂小安又一次趴在裴子明手边抽抽搭搭地睡着了，因为头是别扭地歪着的，醒来的时候脖子酸痛得厉害。
但比起脖子酸痛，另一种感觉让他瞬间醒了个透。
有人在用指腹轻轻摸过他的眼角和脸颊，给他擦残余的眼泪。
211.
太温柔，太熟悉。
涂小安的眼泪忽然就越擦越多。
他脊背僵挺，趴着不动，不敢睁开眼睛。
怕这一切都是虚妄的美梦。
212.
“小兔，醒了就睁开眼睛看看我吧。”头顶传来沙哑到有点难听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我好想你。”
涂小安猛地坐起身，哇地哭出了声。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边哭着边伸手去按床头的按钮，呼叫医生护士过来。
像个小孩儿似的抽噎着，还能不忘尽职尽责，又可爱又滑稽。
213.
“别哭了，没事了。”裴子明虚弱地抬起手，爱惜地摸摸他的脸，一点一点给他抹眼泪，笑得很温柔，“你瘦了好多，心疼死我了。”
214.
被涂小安乱写乱画了十九天的笔记本物归原主了，准确来说是被裴子明硬要回去的。
涂小安没来得及销毁，追悔莫及，于是他的那些酸倒牙的话就全被裴子明给看了去。
真是到了钻进地缝里他都嫌丢人的程度。
215.
“小兔，你好爱我，我好开心。”裴子明盘腿坐在床上，正在第八百遍津津有味地翻看那个本子。
“这本子都要被你盘包浆了……”正在给他削苹果的涂小安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来探病的焦木突然出现，大大咧咧地敲敲门，打断了这段暧昧甜蜜的闲谈。
“裴总，听说你醒了，我来慰问。”他放下带来的水果，“这回你要是再出什么事，安子非得殉情不可。”
“我都醒了三天了，你才来。”裴子明扒扒水果袋子，“下回记得给你的安子带个柚子来。”
要不是他是病号，涂小安都想给他一杵子。
216.
医生说裴子明恢复得非常好，某种意义上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极其神奇的小概率事件。
那两锤子反倒弄巧成拙地把他脑内上次事故遗留的血块给砸开了，淤血被吸收了，脑神经不再被压迫。
裴子明奇迹般地好了。
217.
又过了一星期，裴子明出院了。裴昌达给他放了长假，让他回家歇着静养，但裴子明却执意跟着涂小安住回了面馆后院。
裴昌达又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拿他这恋爱脑的儿子没辙。
都到这节骨眼了，只要他活着就好。
218.
裴子津虽然有轻微的精神疾病，但是是间歇性的，犯罪时具备认知和行为能力，所以便和小陈一起被判了刑。
裴子津其实本不会伤害裴子明。
在他的计划里，小陈更不会。
他甚至嘱咐小陈不要下车掺和进来。
但他未曾料想，世上唯一深爱他的小陈，原本聪明温柔的小陈，竟然为了他这个精神病做出了狰狞可怕的事。
219.
小陈因为后知后觉的愧疚或是其他不为人知的心理而拒绝探视，所以涂小安只单单去看了裴子津一次。
他本以为裴子津会恶语相向，但对方第一句却突兀地问他：“你会游泳？”
涂小安点头，“小时候在河边玩的时候确实溺过水，但也正是因为这个我爷爷才硬让我去学会的。我水性很好，不好意思啊，骗了你。”
“说什么不好意思，你和裴子明一样伪善。”裴子津闭闭眼，“但是我承认，比起我，你们还不错。”
涂小安笑笑，“谢谢。”
裴子津抓了抓头发，手铐哗啦啦的响，他低声道：“对不起。”
“好，我替你转达给他。”
“他还好吗？”
“他很好。”涂小安露出幸福的笑，“在家里等我呢，等下回去给他做好吃的。”
裴子津定定地看着他，竟然忽地也和他一起笑了，然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跟着狱警离开了。
没说再见，就不必再见了。
220.
涂小安拎着刚出炉的广式烧鹅回到小院，一进屋就瞧见裴子明正依靠在床头翻看他的英文原著。
还挑了一本极其难懂的《瓦尔登湖》。
这人因为脑袋受伤剃了个板寸，耳后伤口处有两块空缺，刚刚冒出一点点发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