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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明(198)

早期能找到类似于缠足的记载,说的是李后主宫嫔窅娘曾有“以帛绕脚,令纤小,屈上作新月状”的做法。

只是李后主那时的“金莲”并非指人足,而是指一个六尺高的金莲台。

窅娘着素袜在金莲上跳舞,便像是舞于云中,回旋起来宛若凌云之态。

世人效仿的也就是这种“新月状”的纤弓细足。

按照陶宗仪记载,到了元末缠足这事儿俨然已是“人人相效,以不为者为耻”。

诸多流传下来的文学作品也印证了这一点,至少许多戏曲唱词里头已经咏起了“三寸金莲”。

比如有名的《荆钗记》,女主角直接叫“钱玉莲”,唱词里更是屡次强调她的一双小脚。

先是当地巨富对她一见倾心,直夸“两瓣金莲小,赛过西施貌”。

再是姑妈夸自己侄女说“下香阶,显弓鞋,金莲窄窄,这双小脚,刚刚三寸三分”。

那巨富听了“三寸三”,心中暗赞“这金莲就值一千两”,当场欣喜地追问起要多少彩礼。

这样的描写在众多戏曲小说之中比比皆是,简直可以说是“遍地金莲”,连《西游记》都要写盘丝洞的妖精“金莲三寸窄”。

由此可见,元明时期缠足之风早已吹遍寻常百姓家,有钱人对小脚的喜好甚至已经开始直追“三寸金莲”而去。

现实里头也不少,至少那些个专为男人而设的秦楼楚馆永远少不了纤细的小脚,甚至还有把少年郎也缠足供贵人们取乐的。

钱福细细地把“缠足史”给文哥儿讲了一遍,可见他于此道颇有研究。

文哥儿听得仔细,不时还掏出小本本把钱福提及的“参考文献”给记下来。

钱福瞅着还是个小豆丁的文哥儿在纸上刷刷刷地写字,后知后觉地生出点带坏小孩的紧张感,不由往左右张望了几眼。

等确定王华和谢迁他们都不在附近,他才松了一口气。

钱福喝了口清凉饮子润了润喉,才追问道:“你记这些做什么?不会又要写你‘心向往之’吧?”

文哥儿前段时间那篇“心向往之”可是引起了好大一阵风波,听说寿宁伯府那两小子现在还不能下床来着!

要是文哥儿就着缠足这事儿再写篇“心向往之”的文章,他可是会被几位前辈集体扒皮的!

文哥儿啪地合上自己的小本本,很有经验地说道:“同一招哪能用两遍!”

瞧瞧他那明白写着“你怎么这么笨”的小眼神儿,仿佛三十岁的老江湖是他,四岁的小菜鸟是钱福似的。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你好笨

钱福:?

*

更新!

甜甜春痛失全勤,仍努力更新!

*

注:

①“两瓣金莲小,赛过西施貌”几句:引自《荆钗记》原文。

-

②写钱福研究金莲纯属胡扯(bushi),主要是因为他除了《蹴鞠》外还单独写过《美人手》《美人足》《绣鞋》之类的,不过他的真爱应该是菊花,写了一百多首《咏菊诗》,每个品种写一首……(明朝菊花居然也有这么多品种

上次关注到他写“金莲”还是他写的《插秧》,震惊于连插秧都要写“倒移莲步水云乡”……

不过刚才去搜了搜,发现这首诗好像是“化用”戴九灵的《插秧妇》,难怪顾炎武要在《日知录》里点评说“若有明一代之人,其所著书无非窃盗而已”“得明人书百卷,不若得宋人书一卷也”hhhh

可以看看两首诗:

戴九灵的《插秧妇》:

青袱蒙头作野妆,轻移莲步水云乡。

裙翻蛱蝶随风舞,手学蜻蜓点水忙。

紧束暖烟青满地,细分春雨绿成行。

村歌欲和声难调,羞杀扬鞭马上郎。

钱福的《插秧》

乌帕笼头野样妆,倒移莲步水云乡。

裙飘蝴蝶翻风急,手执蜻蜓点水忙。

紧束淡烟青一把,细分疏雨绿千行。

高歌一曲无人和,笑杀扬鞭马上郎。

-

③陶宗仪:元末明初文学家、史学家,按照他在《南村辍耕录》里的“近年”,也就是到了元朝末年,缠足已经是“人人相效,以不为者为耻”。

可以看看陶宗仪记载的原文:

◎缠足:张邦基《墨庄漫录》云:“妇人之缠足,起于近世,前世书传,皆无所自。”

《南史》齐东昏侯为潘贵妃凿金为莲花以帖地,令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花。”然亦不言其弓小也,如古乐府、玉台新咏,皆六朝词人纤艳之言,类多体状美人容色之姝丽,及言妆饰之华、眉目唇口要支手指之类,无一言称缠足者。如唐之杜牧之、李白、李商隐之辈,作诗多言闺帏之事,亦无及之者。

韩偓《香奁集》有咏履子诗云:“六雨肤圆光致致。”唐尺短,以今校之,亦自小也,而不言其弓。

惟《道山新闻》云:“李后主宫嫔窅娘,纤丽善舞。后主作金莲,高六尺,饰以宝物细带缨络,莲中作品色瑞莲。令窅娘娘以帛绕脚,令纤小,屈上作新月状。素袜舞为云中,回旋有凌云之态。唐镐诗曰:“莲中花更好,云裹月长新。”因窅娘作也。由是人皆效之。以纤弓为妙。”

以此知札脚自五代以来方为之。

如熙宁元丰以前人犹为者少,近年则人人相效,以不为者为耻也。

熙宁,王安石执政时期,元丰,司马光执政时期。也就是在北宋末年以前都挺少这方面的事儿。

第124章

文哥儿从钱福这边取了材傍晚又跟着丘濬回了他家。他先把参考资料给找齐了,又找丘濬问起他们理学对女子有什么要求。

丘濬哪里知道文哥儿要做什么。

他见文哥儿寻了几本野史要带回去看本有些不满,觉得这小子不务正业。可听文哥儿问起理学,他顿时就来劲了。

这小子终于要学点正经的了!

可怎么问的是对女子的要求?

丘濬狐疑地看着文哥儿。

文哥儿道:“您不懂这个吗?”

文哥儿一脸“我以为您在理学方面无所不知”的惊奇表情。

丘濬:“…………”

算了只要有兴趣就好讲对女子的要求就讲对女子的要求吧。

丘濬当即洋洋洒洒地给文哥儿介绍起来。

女子最基本的当然是“三从四德”三从就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就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这三从四德的要求便伴随着女子度过了一千多年的漫长时光。

文哥儿便问丘濬“三从四德”出自何处。

丘濬:“…………”

丘濬捻了捻须,给文哥儿报出了出处“三从”出自《仪礼》,“四德”出自《周礼》都属于“三礼”的内容,正经儒家经典!

三礼最后一本就是他们现在考科举要学的五经之一《礼记》了。

文哥儿一听是大部头,立刻得寸进尺地让丘濬把前后文背给他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