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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明(267)

丘濬站起来,在屋里踱过来,又踱过去,踱过去,又踱过来。

最后他也提笔开始写奏本,启动自己最擅长的上纲上线技能,表示官员之中不愿意好好振兴社学的,都是有亡我大明之心的蠹虫。

大厦之倾,往往源于根基不稳!百姓就是咱大明的根基,有人想断了百姓本来能走的路,就是想损害国本!

社学不兴,社稷难存!

丘濬洋洋洒洒写了一通,言辞十分地慷慨激昂,很有他年轻时杠遍同僚的风采。最后他引用了文哥儿的话来收尾: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丘濬一口气把语气激荡的部分写完,又开始列具体的社学复兴章程。

他是在国子监干过校长的人,对教育体系的运作有一定的了解,知道该怎么进行人员安排和财政安排,刷刷刷地就把整份奏本写完了。

作为阁老,丘濬是有资格直接对接皇帝的。他第二天揣着奏本去找朱祐樘,对着朱祐樘就是一通输出。

朱祐樘听得一脸懵逼。

接着朱祐樘便召来其他阁老以及相关官员过来商讨此事。

丘濬这风风火火的行动力,一点都不像个年过七十的老头儿。

一行人商量完重振社学之事回到内阁办事的地方,通政司那边正好把汇总好的文册送过来。

文册里头只有名目和摘要,想要看对应的奏本需要列好单子派人去会极门那边取。

丘濬刚去皇帝面前输出完,只觉自己浑身是劲,率先拿起通政司送来的文册翻看起来。

这才翻到第一页,就瞧见上头赫然有文哥儿的名字。

丘濬精神一振,毫不犹豫地在后面画了个圈。

意思是这个他必须看!

作者有话说:

元通政:嘶——好强!是洗脑王的光芒!

老丘:这是通政司送上来的奏本,可算不得走后门

*

二更来啦!

今天也努努力力地保住了全勤!

*

注:

①关于通政司、六科廊房、邸报、内阁的运作流程:

参考论文《明代通政使司、六科权责及关系研究》《论明代邸报的传递、发行和印刷》

以及亿点点个人想象,如有差错,就当是私设(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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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活到老学到老”、“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具体出处我也不晓得,反正不是我想出来的

第164章

王恕等人传看文册一下子就注意到文哥儿那道位列前排的奏本。

众人不由看了眼率先打了圈的丘濬,心情非常复杂:这老丘明明可以直接听那小子的建议,却还叫那小子往通政司送,到底是公正无私呢还是多此一举呢?

不过通政司那边都把这奏本摆到前排了想来写的内容应该还算言之有物。

要知道通政司有着初步筛选各方奏本、题本的职责粗略地审查一下内容和格式对不对,并给非内阁必须阅读的奏本列个先后顺序呈上去。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能干点欺上瞒下的事。

若是叫哪个内阁成员控制了通政司就等于堵住了朝廷的喉舌和耳目说不准连弹劾本人的奏本都能被压在通政司不上送,更别提想保个别的什么人了。

所以就算文哥儿有通天的关系,通政司那边还是会好好把关不会随随便便把他的奏本摆在文册前排。

文册在众人手里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回到首辅刘吉手里。

刘吉看到文哥儿的名字脸皮也抽了抽,不由和其他人那样看了眼丘濬。

看这内容提要,竟像是和丘濬这老东西一唱一和,说不准连奏本都是这老东西代写的。

要不然一个五岁小孩知道奏本是什么吗?还一上书就挤上文册前排!

这全民扫盲计划一出来可不就直戳想当个明君的朱祐樘心窝叫朱祐樘彻底下定决心重振社学吗?

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最能听劝。

具体体现在你劝他也听我劝他也听。

只要吹上一把明君当如何如何他就会立刻欣然应允。

这不就是又给这老丘逮着机会进言了!

刘吉在心里骂了丘濬好一会,才命人去把奏本都取来。

他倒要看看一个五岁娃儿到底能写出什么玩意!

王五岁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奏本正搅动内阁风云(甚至好几个人正在腹诽老丘)他和谢迁他们告了假跟着那戳黑的去一个城郊野寺里找师父去。

至于为什么这老道士住在野寺而不是住在道观,那就说来话长了。

总的来说就是这老头儿脾气不怎么样,修行也不怎么样,全靠跟着自己观主师兄才舒舒服服吃了半辈子的闲饭。

结果前些年他师兄驾鹤归去,新继位的观主早看他不顺眼了,对他很不恭敬,以至于底下的人也跟着挤兑他。

老道士享了半辈子的清福,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一气之下直接跑了。

等跑出去以后他才发现,被挤兑一下算什么,观主对他不恭敬又算什么,冻死饿死才是最大的问题。

日子不好混啊!

可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去的。

老道士便开始云游四方,见着什么行当都去学一手,看看自己能不能也发点小财。

财当然是没发的,市井间乱七八糟的学问他倒是都了解了一下。

老道士就这么有一顿没一顿地云游至京城,去投奔他的一个和尚朋友,过起了啃朋友度日的是舒服日子,顺便带出个徒弟教他出去戳黑,收着徒弟的孝敬悠哉度日。

至于老道士这种性情,他徒弟为什么还死心塌地孝敬他,还得是因为老道士路过他们家时救了他们家好几口人的命,他娘便命他跟着老道士报恩去了。

戳黑的一路给文哥儿讲了不少关于他师父的事,说是别看他师父脾气怪,实际上心肠好得很哩。

他师父云游时每离开一个地方,都会把手里余钱散给更有需要的人,到了下个地方再想办法弄钱。

文哥儿听了这老道士特立独行的一生,只觉世上当真有不少奇人。

他跟着戳黑的进了寺中,便感觉这寺里当真冷清得很,连个外人都见不着,本寺也没几个和尚。

寺里收拾得倒是蛮干净,行走其间只觉分外清幽,倒是比城里那些非常商业化的大寺更有世外之地的感觉。

戳黑的领着文哥儿一路往里走,绕过两三个佛殿,很快便到了位于山根下的禅院。

城外地价比较便宜,这寺又似乎有点官面上的关系,所以禅院都造得挺宽敞。

哪怕老道士借住的是最边上的院子,看起来都算得上是间小四合院了。

到了门口,戳黑的便扯着嗓门朝里请示:“师父!我上次与你说的小神童来了!”

里头马上传来苍老却洪亮的回应:“带进来便是,瞎嚷嚷什么。”

戳黑的转头小声对文哥儿说道:“我师父当初去跟人学做炮仗,不小心炸坏了一只耳朵,听东西时灵时不灵的,他自己说话嗓儿也大,你不要被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