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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明(5)

文哥儿费劲地揪住王华几根胡子,卯足劲想试着拔一拔。

发现儿子拔胡意图的王华:“…………”

很好,看起来这也不是个省心儿子,什么乖巧听话完全是假象。

文哥儿的主食换了,陆续也可以吃点别的尝尝味儿。

赵氏他们都挺小心,没给他吃可能会噎着的食物,真就是只给他舔一舔、提前尝尝人间五味。

对此,文哥儿已经很满足了。他吃饱喝足,长得也快,很顺利地掌握了翻身技巧,每天在榻上滚来滚去,消磨漫长而炎热的夏日。

见文哥儿滚得这么起劲,赵氏和奶娘也没拘着他,只是看顾得更为仔细,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下床去。

这担心不是凭空生出来的,前些天他二哥过来陪弟弟玩耍,见弟弟在那滚来滚去,觉得很有趣,也跟着滚了几圈表示“哥哥跟你玩儿”。

接着他二哥就啪叽一声——

摔地上去。

两三岁的小孩儿摔得多,都习惯了,不用别人上前扶,自己就一骨碌爬了起来。不过对上趴在床沿的幼弟那“你是傻子吗”的表情,俭哥儿脸蛋儿一红,当场落荒而逃。

有俭哥儿犯傻的先例在,赵氏她们可不就是分外小心吗?

每天还要把他二哥的光荣历史翻出来鞭尸:“别翻到外面来知道不?瞧瞧俭哥儿……”

相信要是后头还有弟弟妹妹,这事儿还是会被扒拉出来当反面教材。

惨,实在是惨。

俭哥儿遭了这样大的打击,好些天没再过来玩,文哥儿感觉清静了许多。

这些天他也从赵氏和奶娘那儿得知,俭哥儿乃是侧室杨氏所生,也就是说王家三个娃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这罪恶的封建社会啊!

文哥儿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熟练地翻了个身,转头看去,就瞧见他爹从外头回来了。

王华在赵氏的伺候下换好衣裳擦了把脸。已经是夏末秋初,天气开始转凉,官袍底下得开始增加衣物,大伙的袍服都裁得挺宽敞,偷偷在里头穿上秋衣秋裤也没人晓得。

文哥儿仔细瞅了好几眼,想研究一下明朝的秋衣秋裤长啥样,结果就瞧见他爹脸色不是特别好。

赵氏也发现了王华脸色不对,上前柔声问道:“夫君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王华伸手把支起耳朵听他们夫妻对话的文哥儿捞起来瞧了瞧,才一脸无奈地说道:“还不是守仁那小子,成个亲都不省心!”

文哥儿一听到王守仁的名字,立刻来了精神,想听听他哥这位传说中的牛逼大佬又有什么传奇经历。

这一听之下,他才晓得他哥比他想象中更牛逼。

他哥新婚燕尔,跑出门溜达了一圈,溜达到一个叫铁柱宫的道观。

当时他哥瞅见个一老道士在那打坐,好奇地跑过去讨教一番,两个人聊着聊着还现场实践起来。

没想到王守仁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那什么导引之法也是一点就通,当场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玄妙境界。

他与老道士当时宛如玩起了“谁先动谁输”的游戏,杵在那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相对打坐,齐齐坐到第二天都没人认输!

直至岳父诸让派出来的人找到铁柱宫,王守仁才走出那种神奇的“坐忘”状态!

诸让找到人后就给王华写了封信,信的主要内容是“你看看你儿子都干了啥事”。

这事儿确实很值得写信告上一状。

新婚的女儿哭着跑过来说女婿不见了,诸让能不急吗?

这女婿还是自己选的,可让诸让愁得揪掉了几根胡子。

好在诸让算是江西省厅二把手(之一),能够第一时间广派人手出去找人,要不然王守仁也不知要“坐忘”到几时!

闲着没事跑去和老道士比坐忘都没输,他哥恐怖如斯!

作者有话说:

王守仁:导引之术是吗?我学会了!

老道士:?他不动,我也不能动,不能丢面子!

比赛开始!

*

更新了!刚发现兄弟姐妹几个年龄和出身有点问题,修了一下,如果有对不上的,那肯定是我修漏了(bushi

*

注:

①王守仁“坐忘”:出自冯梦龙的《王阳明靖乱录》

感觉这点挺有意思的就沿用了!

补个②:今天新到手一本《王阳明年谱长编》,发现我错怪冯梦龙了,不是他自己编的,是王阳明同期一个读书人(陆相)写了本《阳明先生浮海传》,里头主要讲述王阳明跳水后进入龙宫离奇生还的传奇故事!可见内容多不靠谱。

可怕的是,王阳明学生(钱德洪)编阳明先生年谱的时候把新婚之夜坐忘这件事编进去了,所以这个说法一直流传下来。

大体认知是,王阳明去过铁柱宫,学过导引之术,但不是新婚之夜(冯梦龙也是这种说法)

第4章

王华给老友兼亲家回了封信,大意是“这混账小子你随便打不用客气”。

他准备给诸让多支几个招,表示一个不管用就换另一个,总有一个适合管教女婿,把王守仁掰回正途拜托他了!

王守仁是七月成的婚,算算日子,文哥儿也已经差不多八个月大了。他不仅长出了一颗白生生的乳牙,还能够稳稳当当地坐起身来。

由于写的是家书,王华没去书房,很随意地在长榻上的矮几上随意地提笔就写。

这也给了文哥儿旁观的机会,他好奇地坐在一边探头探脑,辨认着王华写出来的一个个黑漆漆的墨字。

明朝科举和公文书写用的都是台阁体,跟印刷出来似的,好看是好看,就是没什么个人特色,唯一的好处是写得整齐清晰,不至于让文哥儿这个半文盲无法辨认。

事实上到李东阳他们这一代,很多人都已经厌倦台阁体,开始追求自我。

李东阳的草书就很有味道,大多时候都已经脱出了台阁体的限制。

也就王华在翰林院干了六七年,搞的都是文书工作,平时俨然养成了用台阁体书写的习惯,才会连与亲家写信都下意识写成这样。

文哥儿不懂这些,瞅着王华这手台阁体也只是感叹了一下“真整齐啊”,就开始研究王华写的是什么。

理论上来说,中国人基本都能看懂繁体字(只要它们不落单)。可对着那一个个从王华笔下蹦出来的字,文哥儿还是觉得那繁复的笔画吵到他眼睛了。

笔画怎么能这么多!

叫他写都不知道从哪开始落笔!

小学笔画题零分警告!

王华瞥见文哥儿在旁边看着看着眼皮开始往下耷拉,一副昏昏入睡的模样,一时有些好笑。

他自是不会觉得七八个月大的小孩儿能看懂信上的字,只觉这小子对什么都好奇,又特别没耐性,也不知以后是不是读书的料子。

记得长子少时也顽劣得很,老趁着塾师不注意溜出去爬树掏鸟窝,偏他聪慧过人,每次考校都能让他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