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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明(516)

至于他二先生杨廷和还有曾经跟他在庶常馆朝夕相处三年的靳贵他们已经算是不那么亲近的了!

这不都没让李东阳或谢迁当考官吗?

虽然这是因为谢迁上届已经当过主考官,而李东阳也因为李兆先的关系要回避——但是没安排就是没安排!

好在杨廷和擅长的是《易经》,不是治《春秋》的不然文哥儿的卷子说不准就要落到他二先生手上了!

既然谢迁说不要管考场外的事,文哥儿也就真的没有管交完卷就回去好吃好喝好睡,补足了一整天耗掉的精神。

赵氏不懂考试上的事,小心地没问文哥儿考得怎么样,只仔细地清点文哥儿第二场的考试用具一天得看个三回不然总担心会漏掉什么。

王家上下也都紧着文哥儿文哥儿补眠时里里外外都静悄悄的连才五六岁的弟弟妹妹都很听话地没嚷嚷着要去找哥哥玩。

第一场考得那般顺利文哥儿第二场、第三场那是一点都不带紧张的,全程甚至都没抬头看过时不时要瞅他几眼的考官们。

文哥儿这个考生十分特殊他的年纪实在太小了小到让人难以相信这个年纪的考生会踏入会试考场。

正是因为他在年龄上颇有争议所以瞅见他被分在东边的天字号号舍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看他两眼——再看他两眼——再再看他两眼。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至少这小孩在考试过程中是没法舞弊的。

三场考下来,大家都确定这确实是个才思敏捷的孩子。

要不是《科举成式》规定考生们黄昏纳卷,说不定他的交卷时间还要更早一些!

不让提前纳卷当然也是为了防止舞弊。

按照从成化年间延续下来的规定,考生们虽然可以请烛,但是考场只会给已经写好全文草稿的人一支蜡烛!

也就是说考试延场期间只允许誊抄,不允许没写完的人留下慢慢构思。

这样即使有已经交卷的考生离开了考场把试题传出去,剩下的人也没办法在延场期间舞弊了。

要不然早早把人放出去传播考题,场外的外援不得有充裕的时间写好文章设法送进来?

在防止考生作弊、维持科举公正性这件事上面,朝廷一向是绞尽脑汁想办法,从来都没有放松过。

毕竟这几乎算是寻常百姓唯一的进身之阶了。

要是连这条路都被阻断,等同于掐断了无数百姓最后一丝希望。

如果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出头机会,他们为什么还要老老实实缴赋税、勤勤恳恳服徭役,难道是因为他们特别喜欢吃苦吗?

文哥儿走出考场,就瞧见不少人已经等在外头,最前头的就是他哥,他哥还请了个熟悉的画师,正是三年前他请来给他哥画像的那位!

文哥儿:?????

偏王守仁这厮还振振有词地说道:“哥哥有的,弟弟也要有!”

这值得纪念的一幕,必须得留下宝贵的画像!

一场考试前前后后折腾这么多天,文哥儿确实有点累了,都不想和王守仁抬杠了。他和众人一起等在考场外,陆续把文徵明他们给等了出来。

一行人照例去大兴隆寺约了个澡,把在考场里腌了好些天的自己里里外外搓洗干净,这才各自回住处补觉去。

剩下的事,只能交给考官了!

对于杨廷和、靳贵他们这些同考官来说,阅卷工作才刚刚开始。

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一间经房,负责对誊录过来的考卷进行初筛:自己认为答得可以的留下,认为十分绝妙的可以多写些评语推荐给主考官,剩下就是落卷了。

回头该送回去连同考生原卷一起供考生本人取回当落第纪念品!

这样浩大的阅卷工程,一般得从本月的十六日持续到二十六日,二十六日起开始考生们的排名问题,花费几天功夫经过考官和礼部的重重推敲才在月底那几天正式发榜!

考生们离开考场后至少得等上一旬才能知道自己考没考中。

这对于急性子的人来说可真是煎熬。

想出去玩吧,哪有心思玩?要是中了的话下个月还得参加殿试呢!

想看看书备战殿试吧,哪里看得下去?整颗心都悬在会试结果上了!

文哥儿考完后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就像大先生他们说的那样,他还小,考没考中都不打紧。

何况他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信心的,毕竟他在答题过程中没发现什么疑题或难题。甭管结果怎么样,至少他尽力了!

既然大伙都没心思玩也没心思读书,文哥儿也没再去组织新社聚会,而是在家里磨颜料玩。

如今市面上的颜料可不少,有现成的,也有需要自己磨的。

文哥儿弄了些矿石颜料来,等结果这几天就拿着它们在家里磨来磨去,只觉这活儿非常适合打发时间而且特别解压。

磨完还能作画。

就是比较费钱。

好在文哥儿还是初学者,矿石颜料纯粹是拿来玩的,没打算长久地栽在这个坑里!

文哥儿花了好几天认认真真地把矿石磨成细末,又花了好几天很是珍惜地把自己磨出来的颜料全都霍霍完,一点都没浪费!

这时候贡院内的阅卷工作也到了尾声,考生们的朱卷和墨卷都已经搬入内帘,等排好名次后便能拆开糊好的考生名字填榜了。

所谓的朱卷指的是考场誊录生用朱笔誊录出来的卷子,而墨卷则是考生原卷。

朱卷和墨卷上面都是有标号的,填榜时对号一拆就能知道是谁的卷子!

同考官所在的十四间经房是分经而设的,所以每个经房都会选出一个“房首”,这些“房首”里头又要讨论出五个经魁来!

像《诗经》有四间经房,那么《诗》魁就会在这四房“房首”里面选出来。到时候选谁来当《诗》魁,四位同考官得先打一场!

像《礼记》和《春秋》这些只有两间经房的,选起来就方便多了——

只需要两个同考官打一场就行!

打出来的这五个经魁,可是有机会角逐会元的!

这可是经魁乃至于今科会元的伯乐,换成你难道不想当?!

这时候就体现同考官能打的重要性了。

比如现在的贡院之内就在为前十四名的排名厮杀。

前面四经已经打完了,剩下《春秋》魁!

《春秋》两房的同考官在周经和王鏊两人面前推销自己的房首,你来我往地吹了半天,没吹出个胜负来,登时对看一眼,表示要交换考卷来看。

既然在吹嘘方面没法战胜对方,那就开启找茬模式!

这一交换,其中一个同考官的脸色就变了。

刚才大家都在猛夸自己手里的卷子,只不过夸自己人这事儿嘛,懂的都懂,肯定是要使用一点点夸张手法的。

结果他把这份卷子拿到手一看,刚才隔壁经房那家伙夸赞的点居然不是吹出来的!

看完整份答卷,这位春秋房同考官顿时痛心疾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