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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明(692)

连王守俭这个刚入行没几年的连环画创作者都听到点风声,悄然和文哥儿说起外头的情况:“你有没有发现每天都有挺多画师盯着你看?听说如今许多人画求子图之类的都想画成你的模样,他们经常跑长安街远远看着你取材来着。”

除了吴宽他们这些真正的艺术爱好者之外,老百姓们买画都挺实际的,喜欢儿孙绕膝的便让人画百子千孙图,急于生子的便让人画送子观音,还有诸如福禄寿之类的更是极受欢迎。

反正就是想图个好彩头。

不管什么人家,对子嗣总是有那么几分追求的,所以画中出现童子的概率相当高。

现在听闻小神童是连太皇太后都夸有福的,再想想小神童那常人望尘莫及的种种光辉事迹,大伙想把童子全给换成他的模样实在再正常不过。

这就把小神童请回家沾沾福气!

还有两个多月便要过年了,现在不早些从好的画师那儿定画,等腊月再找人画可就来不及啦!

真正精细的画作哪有那么快能画好?肯定得提前找心仪的画师预定!

至于那些敏锐的商家,自然也暗中开始约画准备趁着过年卖上一波。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他们总不能年年等着小神童带飞!

幸福生活必须靠自己创造!

从自家二哥嘴里得知自己画像即将走进千千万万家的文哥儿:“…………”

怎会如此!

文哥儿决定最近暂且不出门了,每天两点一线埋头干活、低调做人,顶多只去陪老丘他们这些长辈聊聊天。

朱厚照经过演习一事,性情也沉稳了许多。就是平日里每天求知若渴地学习,弄得王华他们都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埋怨文哥儿以前见天撺掇太子多多向他们请教。

现在好了,每次去东宫讲课,太子都要备好饭食边吃边问,不问个够本坚决不放他们走。

文哥儿听了他爹的埋怨,心情很是愉快。没错,就是这样,多多地祸害别人,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朝臣!

朱厚照这样勤勉,文哥儿这个当先生的也很有些紧迫感,自己也每天读书不辍,偶尔还要练练书画和琴曲骑射,争取当一个全面发展的优秀人才。

必须不能被学生给比下去!

入冬后,文哥儿还真收到了徐溥让家中子弟给他寄来的紫砂壶,许是因为还没有受到文人雅客的偏爱,所以这紫砂壶造型十分古朴,不过摸起来确实质地细腻,一看就很适合拿来泡茶。

文哥儿已经猫在家里许久,收到长辈的礼物后顿时又活了过来,兴冲冲地揣去找他四先生吴宽一起赏雪饮茶。这可是徐老从南直隶送来的礼物,可得让吴宽这个南直隶人羡慕羡慕!

吴宽:“…………”

难怪李东阳老爱逗这小子,从某些方面来讲,这小子着实深得李东阳真传。

吴宽也不曾拥有徐溥送的紫砂壶,既然文哥儿都揣着壶上门了,他自是一面命人去把自己珍藏的好茶取出来,一面命人去邀唐寅他们这些吴中后辈过来小聚。

唐寅的婚期定在年后,到时候肯定是要他们去帮忙的,年前理当多小聚几次。

吴宽相邀,唐寅当然马上登门,还顺手提来自己新买的好酒。

文哥儿见他提着酒坛子过来,不由说道:“酒有什么好喝的,还是喝茶好。”

唐寅耻笑起他来:“你上次喝了一杯就病倒了,不如以后咱叫你‘一杯倒’吧?”

文哥儿振振有词:“不能喝酒有什么不好,喝酒容易误事!”

他巴不得以后大家都记得他是“一杯倒”,这样他便不用愁着怎么拒酒了。

灌酒文化这种事少说也延续了两千年,你每次都不参与到底有些不合群。

要是他自己实在喝不得的话,旁人便不会非要他喝了!

既然文哥儿着实喝不得,唐寅也没有非拉着他一起喝酒,而是和文哥儿品鉴起徐溥送来的紫砂壶。

唐寅摸着下巴和张灵他们讨论道:“这壶虽是古朴雅致,壶身却是有些单调,不若我们画几张图纸让人带去宜兴,看能不能找人帮忙烧出来。”

文哥儿:?????

张灵笑道:“对,既然文哥儿你已经有了,新烧的就没你份了。”

文哥儿哼道:“推陈出新哪有那么容易?你让人家帮你们烧,人家也不一定会答应!”

唐寅悠悠道:“反正没你份。”

文哥儿:“…………”

生气!

文哥儿看了眼坐在上首看戏的吴宽,眼珠子忽地转了转,笑眯眯地对吴宽道:“老师,伯虎兄开春就是您的孙女婿了,他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师叔?”

这下轮到唐寅噎住。

吴宽哈哈一笑,说道:“你们小辈之间自己决定吧。”

文哥儿便追着唐寅让他叫声师叔来听听。

这可是唐大才子的师叔,他必须得当个过瘾!

唐寅无奈地看着他说道:“行行行,小师叔,小师叔,行了吧?你满意了吧?以后你这小师叔可得多多看顾师侄啊。”

文哥儿瞠目结舌。

他怎么就忘了这些家伙为了换酒钱是可以去街头唱《莲花落》的呢?

脸对他们来说,那是一点都不重要的!

众人喝着茶聊着天,又赏了一轮吴宽独家珍藏的沈周新作。

正说着话,忽听人说苏州知府来求见。

年底没甚大事,这么冷的天连元思永都没法待在皇庄那边琢磨怎么种地了,老老实实回家孝敬父亲、陪伴妻儿。

地方官倒是陆续来京述职,这位苏州知府也是这时候来京的。

结果昨天吏部官员看了眼他的任地,便询问他沈周近况如何。

那知府被问得一愣,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无恙”。

等到入了内阁,李东阳又问他:“沈先生有给我写信吗?”

苏州知府不知李东阳他们为何这么问,昨晚回到落脚处越琢磨越觉得不对,今天思来想去还是给吴宽递了个帖子,想找吴宽这个苏州前辈问问是怎么回事。

为啥李东阳他们都问他沈周的事?

吴宽挑了挑眉,心里虽是门儿清,却也没直接点破。

他随意搁下手中的茶,耐心地给苏州知府讲了讲沈周何方人士、长什么样、年岁几何。

随行仆从仿佛想起了什么,腿肚子忽然有些打颤。

苏州知府发现不太对,转头问左右是不是见过沈周。

这一问才知道自己家修宅子征集画工搞壁绘,乡里有负责这件事的人看不惯沈周逍遥自在,把一把年纪的沈周填了进去。

沈周倒是没说什么,笑了笑就过去帮知府家把墙给绘好了,没跟认识的达官贵人提过半句。不过苏州认得沈周的人不少,见他出入知府家不免去打听几句,暗中写信给吴宽他们报了个信。

沈周的消息在吴宽他们这里可是很重要的,他们也可以顺便和吴宽他们攀个交情!

这事儿都过去一两个月了,估计李东阳他们这些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