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144)

悠然自得地摆着尾巴的神龙一听，连忙低下龙首，看到地上有不少赫炽金人被冻住，连地面都有冰封的趋势，忙倒吸一口气，再一摆龙尾，将地上除了屏障之外的冰雪全都融化。

“说说吧，这头巨兽是哪来的？”垠渊悠闲地坐在龙首上，翘起脚问道。

比起犹豫着想要回答的哈伊玛，哈思兀心想既然都是一死，不如斗个鱼死网破，他拦住妹妹，冷笑着拍动巨兽：“穷奇，用尽全力，杀了他们。”说着，驱使巨兽向前冲去。

巨兽不停招展着双翅，口中喷出火焰，但无论它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薄冰没有融化一丝一毫，火焰却不断被熄灭，垠渊和冰夷一起看着对面，他们的眼神如同在看两个傻子一般。

哈思兀眼见这一切都是徒劳，取下背上的弓，拿出箭袋里的箭，弯弓搭箭朝对面射去，他臂力极强，利箭穿过没有薄冰的地方，呼啸着穿破疾风，惹得地上的丹陆将军们一阵惊呼。

“简直比林中人还愚蠢。”垠渊将箭稳稳接住，上一个这么近距离对神族射箭的，还是他与弥泱在丘壑中遇到的那个首领，“这箭上还带毒。”箭尖上黏着一些绿色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腥臭，与白虎体内的液体是同一种物质。

刚才听到哈思兀唤巨兽为穷奇，他猜想这二者之间应当存在某种联系，穷奇虽不是冰夷的对手，也不会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穷奇之力和离火之威，在这头巨兽身上都只剩一分，这应当是残存的力量。

“老龙，那头巨兽是什么来历，看出来了吗？”说着，他闭着眼反手将利箭扔出。

对面传来一声惨叫和一声悲呼，哈思兀胸前中箭，很快，他身上的伤口开始腐烂，散发出阵阵腥臭，箭上的绿色当是穷奇的血无疑，穷奇一族，它们的血液呈绿色，而且有剧毒，血流过处，万物皆被腐蚀。

“那本是一头白虎，只是被穷奇的残魂附体，所以才变成这副模样，我估计这巨兽已经活了三四万年，刚开始一定十分虚弱，后来被人肉喂养，才渐渐强大起来，但它始终只是残魂，没多少力量。”冰夷惬意地摇摆着龙尾，这次它格外小心，没有再让碎冰落下。

“那离火哪来的？”且不说穷奇残魂从何而来令人迷惑，离火的出现更是让人费解，对面的哈伊玛痛失兄长，悲伤万分，垠渊心情却格外好。

“那当然是从天雷地火的封印中来的，饕餮曾经吞食过许多穷奇，体内定有穷奇残骸，它被封印在离泽下后，那些尸骸不就流出来了，穷奇生命力本就顽强，若是谁没死透，逃跑时带出一丝离火，也不是怪事，后面那点残魂就附体到了白虎身上，就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怪物。”冰夷滔滔不绝解释半晌，心中却嘀咕作为神之副主，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这是机缘巧合？穷奇残魂逃脱，带出离火，附身白虎，再到被哈氏收养，这些全都是偶然？哪来那么多机缘巧合？”垠渊眉头拧成疙瘩，这也太过于偶然，偏偏所有事情连起来看，这还是个合理的解释。

“不然他们怎么能控制野兽，那些林中人又怎么能控制白虎，别说这么多偶然，您和弥泱尊上不也机缘巧合知道了些事，然后她现在才不搭理您吗？”冰夷翻起白眼，末了，还不忘调侃一番。

这一下，戳中了垠渊的痛处，他啪啪拍打着龙首，不住叹气，只希望快些解决南方之事，那人能心情好些，肯见自己一面。

一道神光将哈伊玛打落，再将已经死去的哈思兀抛下，他说道：“穷奇本为太古凶兽，留在人间，日后定成祸害，冰夷，灭了它，别让它的血落下。”

一声震天龙吟，万兽皆惊，赫炽金人顾不得死去的大王和重伤的公主，惶恐地祈祷着，像是在等待神明的审判。与之完全相反的是丹陆人，被屏障保护得极好的丹陆士兵们虔诚地仰望着空中的王和神龙，虽然胜利在望，他们却无心喜悦，因为在战斗中，又有一部分战友死去。

道道寒光萦绕在巨兽周围，尽管它仍龇牙咧嘴，不停扇动着双翅，但在冰夷的压制下，它已喷不出火焰，平日能吞云吐雾，现在却对薄薄碎冰束手无策，寒光在它身上凝成层层冰霜，将这只硕大的巨兽冻在半空中，冰夷抬起龙首，龙角上两道冰蓝色的光射出，打在冰霜上，将白冰染成蓝色。

垠渊幻化出殒魄鞭，凝视着在真水与寒冰之力作用下，渐渐死去的巨兽，圣洁雪白的皮毛下面是一颗多么邪恶的内心，看起来如此温顺的宠物，却吞食了无数人族，拼着一丝残魂逃出来，就这样沦为人族的工具，究竟是凶兽更危险还是与神族相似的人族更危险？

殒魄鞭上金光万丈，穿入闪着蓝光的寒冰，寒冰包裹的巨兽随着金光化作烟雾，消散在空中，人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上已繁星万点。

夜的宁静没有如期而来，带着穷奇残魂的巨兽一死，万头凶兽瞬间失控，兽亦有灵性，被奴役多年的积怨喷薄而出，它们疯狂攻击着昔日的主人，两道冰墙内，人与兽的斗争正在上演。

身上有特殊气味的赫炽金人首当其冲，成为野兽的攻击对象，同样被奴役的丹陆人后裔反而得以幸免，观看良久，垠渊起身离去。

“尊上，您要前往何处？”冰夷追上前去问道。

“离泽，你留在此处，助丹陆人清扫战场，”他头也不回地答道。

远去的身影带着这片谷底上的绝望与挣扎，湮灭在漆黑的夜空中去往那个更加荒芜死寂，等待他多时的地方。

第56章 困兽

大地上弥漫着血腥味，奄奄一息的赫炽金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哀嚎，野兽留下的伤痕处处致命，他们很快就会死去，大仇得报的兽群在尸海中踱步，路过丹陆族裔身旁，只是轻哼几声。

这场人与兽的斗争彻底落下帷幕，自负的人族，终是自食恶果，冰夷收起冰障，野兽们从丹陆士兵身旁走过，并没有伤害他们半分，兽群南归森林，留守在林中的赫炽金人，也难逃一场噩梦般的猎杀。

留在战场上的数万丹陆族裔，看着数万年前自己的同族，心中感慨万千，尽管长时间的虐待早已磨掉他们身上的意志，但这一刻，他们骨子里的血脉被唤醒，重拾身份，成为他们迫切的念想。

一旦牵连生死，一切关系都会淡去，跪在这些昔日的同族脚下，乞求他们的原谅，求他们让自己重归认祖归宗，这是这些幸存者现在唯一能做的。那些字字泣血的讲述，让丹陆人对这些背叛者的怨恨少了几分，这万年折磨是他们应受的惩戒，离乡太久的游子，也当归来。

这些人并非想要北归，他们习惯了森林里的生活，早把偏远的南荒当成自己的家，他们所求，不过是身份上的认可，重新做回丹陆人。

这一想法与姚威等人不谋而合，没有过多商议，他们一致同意这些族裔的请求，双方借着月光退回军营，只待天明，便各自返程，冰夷看着满地尸骸，逐渐心生忧虑，荧月之夜，若亡灵异动，凡人又将遭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