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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虚(19)

作者: 浪沧君 阅读记录

“你说什么?王上答应了吗?”平静的奎山脸上突然流露出急切的神色,严肃地看着小姑娘问道。

“答应了。”小姑娘不明白巫神为何突然间神色大变,稀里糊涂地点着头回答道。

“你简直是胡闹!”奎山的眼底突然盛满怒意,大步流星跨出大堂,火急火燎地朝北边飞去,古袍翻动,偌大的司徒府在神力的震动下微微晃动。

严厉地呵斥声如闪电般击过小姑娘心底,眼中的光淡了下去,满眼失落看向座椅上的父亲,怯生生询问巫神为何突然动怒。

姬恒叹息着摇头,他亦不知所以,只是让毫无灵力的凡人复生,这种逆天改命的术法,他从未听过,人若断首而死,则如油尽灯枯,再不复燃,如果真能使死者复生,那这数万年来的生死轮回,又有何意。

“姝妤,日后不可再向王上提这等要求,你先去后堂好好休息。”良久,姬恒终是不忍看女儿委屈的样子,轻声说道。

姬洹带着面露疲色的妹妹到后堂休息,姬恒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堂上,望着天边若有若无的点点余光,仰天长叹:山雨欲来,暗流涌动,维持百年的平静,恐将被打破。

奎山匆匆赶到乾泽畔时,弥泱正坐于泽畔草地上凝神聚气,若有若无的蓝光朝她身边靠拢,缓缓进入她体内。许是太过急切,一向稳重的巫神下云时一个趔趄,声音惊动了泽畔的两人。

“何事?”弥泱起身,平静地问道,因耗费太多神力,她本就白皙的脸上苍白得如同透明,垠渊跟在她身后,发出一道询问的眼神。

看着因神光沐浴而重获生机的大地,奎山已到嘴边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他轻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神祇没有凡人那么复杂的感情,他们俯瞰着世间的离合悲欢,百年时光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无尽的神生终是与孤寂为伴。生死这束缚凡人的两把枷锁,对天地永寿的神祇而言,无非是生灵宿命之轮上的两个节点,这寥寥世间无尽轮回的苍生,放下牵挂而释然,能有几人为之?

在泽畔伫立良久,弥泱喟然而叹,她抬手朝乾泽内注入一股神力,搅动平静的水面,泽中水呜咽着,用流水声鸣奏一曲悲歌,随着神力深入,这来自泽中的声音逐渐凄厉起来。她神色大变,脸上突然浮现出冷冽的肃杀之气,翻转手掌,更强大的神力夹杂着凌厉的攻势如利剑般刺入泽中。

忽然,泽内暗流涌动,一股夹杂着巨大破坏气息的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朝水面涌来,两股力量相对,在湖面掀起滔天巨浪,蓝光压制住水面,翻滚的怒涛被死死按入水中,水柱跌落撞击水面的声音,是那力量不甘心地怒吼,水柱尾端的力量将压制湖面的蓝光击碎,洒落在湖面,泽中依然平静如初。

即将收起神力的瞬间,反噬力从已恢复平静的泽中传来,收手不及,弥泱竟被这股力量震退数步,剧烈的压迫感让她瞬间神息紊乱,她急忙运起内力,调节神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让垠渊大惊失色,他冲上前来,欲以全身神力朝泽中席卷而去,尚在调节神息的弥泱连忙伸手阻止他。

“别动手。”运转周身的神力陡然被打断,她喘着气,胸口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穿透,剧烈的疼痛感让她险些站立不稳。

垠渊急忙将她揽入怀中,准备以神力替她疗伤,却被制止,“这是我自己的神力,为何我的神力会反噬在我身上?”弥泱看着刚才放出神力的手掌,这完全是一件怪事。

“莫非那日也是这股力量?”本来满面忧色的奎山心头一凛,回想起在穹霄宫时的一幕,不禁上前问出声。

“不错,正是那股力量,乾泽中有三重禁制,最上面一重,是一具完整的魂魄。”弥泱从垠渊怀中挣脱出来,忧心忡忡地说道。

短短一句话,令在场两人尽皆失色,并非这股力量有多么可怕,而是这种方法,实在是有违人伦,说白了就是让人处于将死不死的边缘,抽出魂魄,变为傀儡。

溟洲大地,除归藏川外八泽之中,都设有两重禁制,第一重是玄墟星宿所化,为保泽中灵力不被窃取。第二重为各方人之力所化,这一重禁制最为复杂,东隅为神之居所,不受人力牵制,其余六方皆于中天密不可分。除去天钧、丹陆两国禁制为各国四姓合力所下之外,余下四方的第二重禁制,连奎山都知之甚少。

至于乾泽内的第三重禁制,不知是何人在何时所下,这具傀儡魂魄灵力并不是十分强大,但它身上有着极强的抗拒力,一切探入泽中的力量都会被顽强抵抗,傀儡没有生命,除非其肉身死去,否则它就会毫无休止地抵抗着。

“所以你才会突然收手?”垠渊皱着眉头,这事颇为棘手,如果不收手,傀儡禁制固然会被迫,但是在如此强大的神力冲击之下,以下两道禁制也会被冲开,到那时,非但无法使星宿归位,还会让依托乾泽之力的天钧四姓灵力被切断。

弥泱轻轻点头,现目前,只有先将傀儡移出来,再让其回归肉身之内,这一重禁制自然就被破解,再合四姓之力打开第二重禁制,至于第一重禁制,她一人之力足以打开。

“这具傀儡,它的主人是谁?”奎山看着问道,没有生命的东西,如何才能探知其气息?

“不知。”弥泱摇着头回答,如此强大的反噬,傀儡的主人必然是个灵力强大之人,而操控傀儡的施术者,也拥有同样强大的实力。

夜色微茫的天空下,微风吹动雪白的衣襟,自从三千年前那场浩劫之后,溟洲大地上再也见不到星光,世人传言,只有站在八泽中央,才能看到点点星辉,千年前,总有些执着的人,为了那一点黑夜里的亮光,奋不顾身踏入八泽内。

圣泽之内,术法不显,入泽之人,尸骸不存。

时日久了,那些想要追逐星光的人终是放弃了,有人千里跋涉来到泽畔,逡巡许久,原路回去,人的执念,哪怕是万年,也很难放下。

弥泱踏着湖面朝泽中走去,走过之处不带起一滴水珠,如同走在平地上一般,一黑一灰两个人影跟在她身后,月光和星辉将他们的身影倒映在湖面,圣泽为幕,星月为笔,夜空晕染出一幅画卷。

“天地四方,看到的竟都是同一方星空。”她轻声低语着。

垠渊看着月下的背影,同样似雪的白衣,被这轻声细语怔住,他眼中露出几分带着惊讶的异样神色。

十余万年前,尚在玄墟的他和诸神在天鉴台上观星,神地一成不变的星辰早已被他们看厌,一日,同生同源的神祇突然问他,这世间所有的星空都一样吗?他吟吟地笑着,附在那人耳边窃语,言说自己总有一日要找到世间最美的星空。

时光与空间交错,仿若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恍惚间,垠渊轻轻抬起手,向前面的女子伸去,就要触碰到她的时候,宛如失去力道支撑,修长的手指软塌塌地垂落下来,他苦笑着抿紧薄唇,垂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