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194)

化去鳞片，抽掉和大地有关的气息，只在她指尖流转的瞬间，一气呵成，人鱼们看着自身肋下消失的银光，抬头对上那只掌控着一切，流出月白色神光的手掌，尽皆臣服在地，大地上，八泽灵息溢起，尚被禁制封禁的四泽，同样流动着灵光，归藏川上隐隐震动，这是这些圣地对这一新生族群的肯定。

此处事已了，弥泱在一众人鱼虔诚的目光中离开长暄海，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蓝，是大海本来的颜色，也是溟海下三重海域的颜色，焚祭裹挟着大批人鱼聚集在浅滩上，这些人鱼在慌张中逐渐镇静下来，离水多时，他们安然无恙，不再像以前那样，离开海水寸步难行。

“只需抽掉他们身上的灵识，他们便会变回普通人族。”看到白色身影从海面走来，他忙迎上去说道。

“他们身上的灵力来源本就是怨力，即便是净化之后，依旧是怨力，你自行抽掉即可。”弥泱边走边说道。

不似海中那些人鱼，这些人鱼重归人族后，身上原本属于人族的贪欲恶念也会一并显现出来，再加上需要抽掉的是与神族之力相对的怨灵之力，若用她的神力来运作，稍有不慎，便会灼伤这些人鱼的灵魂，本就是怨灵之主的焚祭，他身上的力量反而不会对这些人鱼造成伤害。

“那我就不客气了。”焚祭笑道，这些人鱼身上力量虽浅，但人数众多，凝聚起来也是一股不弱的怨力，他可直接将这股力量吸纳入体内，为自己所用，虽然作用不大，却也可加快自身恢复。

他放下一张巨大的淡黑色网，将所有人鱼罩住，只见那些人鱼头顶，一道道细细的黑气溢出，顺着网流到他的掌下，正好凝聚成一团巴掌大小的黑雾，一收拳，黑雾被他握入掌中。

人鱼们的鳞片和水滴纹同时消失，容貌也因自身的年龄发生变化，有部分年过百岁的人鱼在灵识离体的那一瞬便死去，作为一个不能修习术法的普通人，他们的一生无法超过百年。

弥泱放下点点荧光，将每个活着的人都罩住，这些光电将会带着他们离开浅滩，去往迁方，方圆千里的迁方，他们会在何处停留，就看这些神光的意愿，光点消失之时，就是他们落地之时，这些重新上岸的人族，他们的命运自有天道所定，偌大的迁方，总有他们容身之地。

对于那些死在浅滩上的人，焚祭并无兴趣，这些做人鱼时未被天道认可，重归人族便死去的人，灵魂残缺，即便化为怨灵，也毫无用处。而弥泱，也不会容许他们的任何气息留在世间，这些无归宿的亡魂在世间飘荡，不被大地上的灵族接纳，无法进入轮回，若就这样让他们自生自灭，谁也不能保证，若他们化作怨灵，不会做出害人之事。

她唤出绝苍剑，神剑深谙主人之意，自行跃到半空中，发出无数道剑光落在那些尸体身上，剑芒所落之处，尸体皆化为烟尘，静风中，阵阵轻微的哀嚎声在回荡，这些亡魂的呼唤，是人的灵魂消散前最后的声音。

解决了浅滩上的亡魂，神剑一转，剑锋直指焚祭，弥泱凝神看着那些消散的亡魂，来不及阻止长剑，只能一把将他拉到身后，剑灵一看主人挡在面前，忙收起剑芒，安静立在面前。

将神剑收起，弥泱看着惊魂未定的焚祭，无奈地笑了笑，方才若不是她及时拦住，他恐怕早已重伤在绝苍剑下，神之伴生神器能感应主人的心思，依照主人的意愿行事，只有在主人遇到关乎生命的危险时，才会以自身器灵行事，剑灵之所以对面前的人如此仇视，恐怕也是因为当年的灭神刃。

尽管修改了命轮，但剑灵的记忆并不会改变，当年虽是垠渊手持灭神刃闯入，然而这把利刃的主人却不是他，同为伴生之物，绝苍剑灵岂能不知其中原委，若无主人许可，没有谁能挥得动那把凝聚着天地间至强至暗之力的武器。

“哟，挺记仇。”焚祭这才探出头来，刚才那一下，他着实没想到，现在想想，有些后怕，毕竟这把神剑上蕴藏着的威力丝毫未减，他们的伴生之器，其威力丝毫不下玄墟任何一个星君，若被全力一击，必受重创，更何况那还是世间第一神器，可毁天灭地的绝苍剑。

三千年前，灭神刃断于绝苍剑下，时至今日，他身上的灵念尚未复原，无法召唤出完整的灵器，只有西方二泽禁制皆解除，他才能彻底修复灵念，恢复之前的实力，若要超越巅峰，则还需要另外一丝力量。

“我们之间的恩怨，怕是永远无法了断，连一把神器，都要置你于死地，可见大道岂能容我们和解。”弥泱漫步在浅滩上，回想起那数万年的对峙。

“三万年前，你为何不杀了我？”焚祭问道，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满身伤痕，浑身灵力被消耗殆尽，即便在溟海深处，最有利于他的地方，也无法使出半分力量，她追击他到那个一片黑暗的地方，面对气息奄奄的敌人，收起神剑，结出噬灵封印将他罩在其中，本自己会在这个能吞噬所有灵族的封印中灰飞烟灭，然而这个封印似乎并没有将他吞噬，只是将他困住。

直到残息逃出，以暗之力潜入垠渊体内，他才知道神族皆以为他已死，究竟是疏忽还是有意将他留下，这些年来，焚祭思考过无数次，若说八万年前，是利用他压制溟海内的凶兽，给人族繁衍创造时机，那三万年前，溟洲未定，人族繁盛，他留下来对大地来说，只是威胁。

完整的噬灵封印之下，灵族绝无可能耗过千年，他却能存活数万年，若不是那一次偶然，恐怕现在他依旧被困于封印中，依稀记得当日弥泱虽然消耗了大量神力，但要用绝苍剑杀死他或是布下完整的封印，都无任何困难，为何偏偏布下一个完整却不具备噬灵功能的阵法。

若只是为了困住他，为何不对神族说明实情，只是让众神以为他这个神族宿敌已经命丧神剑下，若不是三千年前之变，准确说若不是乾泽中他施入其中的暗之力，这个秘密，是不是就会一直瞒下去。

三万年前，本可将他杀死，但她没有，现在，以后，不到迫不得已，她也不会下死手，弥泱没有回答为什么，有些事情，只需她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神族也好，天下人也罢，就算是同生者，血脉相连者，都没有必要知道，面对那个复杂的世界，知道的越少，对彼此越好。

“我留你一命，你就如此怨念？”她反问道，时隔三万年，再次相见，焚祭问的最多的就是为何没下杀手。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真的死了，会去到什么地方？”焚祭并非求死，只是好奇这一个问题而已。

神族战士死去，可通过往生泉再入三途川，怨灵族战士死去，便会消散于世间，溟洲众生死去入轮回道，循环往复，而仙族这个修炼而来的族群，死去之后便和怨灵族一样，化作尘埃，天地间，永生不死的只有十四人，可若他们因意外死去，是消散还是归到某处。